
方争游
初生牛犊不怕虎,寓意刚生下来的小牛不怕老虎。一般用来形容年轻人初入社会敢作敢为、无所畏惧或不知危险。我曾经有过一段人生经历,终生难忘。
那是在1978年的一个冬天,我高中毕业后不久,为了给二叔平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连汽车都没有坐过的我,要从南方到北方,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陌生的单位和一些陌生老乡。
二叔,我从来没见过面,不知他长什么样。听奶奶说,他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在朝鲜战场上,英勇顽强,曾经一人同时与六七名敌人拼刺刀,竟然赢了。退伍后,为了支援国家大西北铁路建设,他和许多战友一起被组织安排到了北方一个省份的铁路建设单位工作,后来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不知什么原因去世。在收到单位抚恤金后,奶奶悲痛万分。
“四人帮”被粉碎后,全国各地大批的冤假错案陆续得以平反,我千方百计打听二叔单位的战友和同事,他们都说,我二叔心直口快,可能是得罪某些人,根据当时的形势,估计平反没有问题。但有谁可以为我二叔平反呢?父母都是文盲,斗大字不识一个,我们三兄弟,老大参军在部队服役,老三外出学手艺,只有我在生产队劳动,没有理由不去,但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加上相关法律知识一窍不通,平反的程序错综复杂,也不知道找谁问谁去,说实话我也不想去。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天上飘起了雪花,我身穿一件破棉袄,第一次来到衢州火车站购票。
“你这个样子到北方非冻死不可。”一位男性工作人员看我衣着单薄,好心相告,但我别无选择。售票员告诉我,没有直接去二叔城市的火车,需要先坐到上海,然后转乘。不管硬座还是软座,不管快客还是普客,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的我,感到只要方向不错就行,能到就行,就这样稀里糊涂上了车。车箱内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我只有地望着窗外,独自欣赏一路风景。
火车到达上海站已是晚上9点多钟,出站后,主动来接客人入住的三轮车很多,我被其中一辆车主缠住。
“住一晚要多少钱?”首次出门,我怕上当受骗,就先问价格。
“很便宜,只要一块四毛钱。”车主热心相告。在那三分钱买一个肉包子的年代,我想在大上海,一块四毛钱住一晚,不算便宜,也不算贵。坐上三轮车后,怕第二天找不到火车站,我就用心地记着左转几个弯,右转几个弯。到了旅馆后,却说是要六块四毛钱,防不胜防,还是上当了。
“要么原价格不变,要么你送我到火车站。”我和他理论,不肯入住。
话音未落,又一辆三轮拉着一位客人过来,吵了起来,我知道这位和我一样,上当受骗了。人生地不熟,无奈,只有委屈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按照前一天晚上来时的记忆,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火车站,抬头相望,发现火车站的周围都是旅馆,气得我两眼发黑,恨自己无知。
经过两天一晚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二叔的单位,听说是来平反的,单位按组织程序安排我住进了单位招待所。招待所是平房,有点简陋,但有煤加暖,一点不冷。由于旅途劳累,加上舒适的温度,睡得很香、很甜,一觉睡到大天亮。也许这就是北方与南方的差别。北方虽然天气冷,但有供暖设备,不觉得冷。南方虽然温度高,但阴冷潮湿。
平反工作的进展并不顺利,组织上按程序复查了二叔的档案后,结论是不属于平反对象。看来凭我个人的力量,无法弄清当时的事实真相,还是听天由命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长时间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单位按照平反接待程序,发我10斤全国流通粮票和四十元返程路费。听说我要返程,二叔单位的战友告诉我,返程时可以买通票,到上海或沿途各站转签即可,可以省下转乘排队买票的许多麻烦。他们还给我准备了很多馒头和榨菜等吃的,这样一来,我吃住都在火车上,省时省钱省力。我乘坐的是普通客车(慢车硬座),两天一晚才到达衢州火车站,又是晚上9点多钟,这次我吸取了教训,在火车站边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返回开化。
二叔的平反虽然没有办成功,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他永远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