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荣/口述 徐光海/整理

王水荣，龙游县上海商会党支部书记、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龙游县上海人才工作站站长，上海扬帆化工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是曾任中央候补委员、北京大学党委书记王学珍的侄儿。

烈日如火，酷暑逼人，我们来到小南海镇周红坂村后周自然村王水荣家中，听他回忆伯伯王学珍的往事。

历经坷坎著作等身的伯伯

王学珍，1926年8月出生于衢江北岸的商贸重镇茶圩，父亲王海珊在镇上经营着一家杂货店“王乾康店”，店的门联写着“乾坤淑气 康乐年华”。王海珊还担任过后周乡乡长。王海珊有5男4女共9个子女，王学珍排行老二，他6岁开始上学，因为战乱，先后辗转龙游城乡、金华、缙云、衢州等多地求学，直至1947年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同时被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和武汉大学录取。因向往北大是“五四运动”的发源地，王学珍选择进了北大，从此与北大有了长达74年的缘分。

“文革”中，王学珍受到冲击，先后被下放到江西大茅山农场“五七”干校、北京大学大兴分校从事体力劳动，1972年被安排在北大历史系教改组工作。“四人帮”被粉碎后，1978年3月，王学珍重回北大教务部门工作，任教务部副部长。1981年4月，任中共北京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兼教务长。1984年3月起，担任中共北京大学党委书记，系第十二届、十三届中央候补委员，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1991年2月退居二线。本可安享晚年的他，却是个闲不住的人，继续出任北大校务委员会副主任，同时担任中国李大钊研究会会长、全国高等学校设置评议委员会副主任、全国高等学校校史研究会会长等职务，先后主持出版《北京大学纪事（1898-1997）》《今日北大（1988-1992）》《北京大学史料》《北京高等学校英烈》《北京高等教育纪事》等一系列书刊，主持《北京大学志》的编纂工作。著有《我在北大七十年（王学珍自选文集）》《北京大学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始末》等。

和蔼又“刻板”的伯伯

20岁前，王水荣与伯伯王学珍没有见过面，从未有过接触，甚至连照片也未见过。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王学珍的父亲王海珊因开过店，在后周置买了200多亩良田，担任过国民党时期的乡长，解放初期被划为地主、资本家，又是“伪乡长”，由于各种政治运动接连不断，王家族人之间少有来往。

1985年，政治环境宽松了，中国已步入改革开放的时代。这年2月，春寒料峭，作为龙游县团石农工商公司下属商场的一名供销员，21岁的王水荣独自赴北京“探路”寻商机联系业务。从衢州上车乘坐了30多个小时的火车，到北京已是次日凌晨。初次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王水荣想着先找学珍伯伯。他坐上开往北京大学的公交车，2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了北京大学的西大门。经一番自我介绍后，门卫用电话联系了校党委办公室。不一会儿，一小伙子来到门卫室，将他带到了校党委办公楼红旗楼与王学珍见面。王学珍问水荣：是谁的儿子？几岁了？家中排行老几？经简单的“盘问”几句后，王学珍就将他领到休息室。

身为北京大学党委书记，王学珍很忙，无暇顾及远道而来的侄儿。一直到上午下班，王学珍用自行车带着水荣，沿着未名湖骑行了约10余分钟后到家里吃饭。饭桌上，王学珍向王水荣详细询问了家乡情况和亲人们各方面的情况。当时，王水荣的奶奶跟王学珍在一起生活，奶奶见到孙儿来了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饭后，见王水荣身上仅穿了件人造革的皮夹克，脚上穿的是单皮鞋，王学珍的爱人、北大外语系主任顾稚英教授便带着他到百货公司为他购买了棉衣、棉裤、棉鞋、棉帽等。伯母为他买的衣帽，王水荣至今还保存着。去北京时，王水荣带去了父母炊的2笼龙游发糕和几斤霉干菜，王学珍对侄儿带来的家乡特产很是满意。返回之时，奶奶给了2块布料、伯母送了几斤毛线给水荣带回家。第一次见到王学珍伯伯，王水荣感到伯伯和蔼可亲。

王水荣的三叔王学麟在北京朝阳区副食品公司工作，担任公司经理。自从王水荣去了趟北京，团石农工商公司为将龙游的农产品推向北京市场，便常派他出差北京联系业务。

有一次，王水荣出差到了北京，伯母见王水荣跑供销工作辛苦，而且月工资仅有92元，就建议他在北大校园内开个照相馆。当时北大有教职员工、学生3万余人，校园内还没有照相馆，学生拍个毕业照也得到校外去。如在校内开个照相馆，肯定是赚钱的生意，收入比跑供销不知要高多少倍。王学珍得知爱人跟水荣提了开照相馆的建议，当即泼了冷水，对王水荣说：伯伯在北大当书记，你在这里开照相馆，影响不好；再说跑供销也不错，年轻人可以多见见世面，对今后的人生成长会有好处。数年之后，伯母还和王水荣聊起此事，说要是当年你伯伯能为你在校内找间房子，同意你开照相馆，你现在可能已经发大财喽！王学珍听了，哈哈大笑，说：水荣现在也不错嘛！

1987年，已调到龙游县丝绸公司工作的王水荣赴京联系丝绸被面推销业务，又住在王学珍家。饭桌上，水荣说下午准备到人民大会堂附近的一家百货公司联系业务。伯母当即说，正好你伯伯下午要到人民大会堂开会，你跟他的车一起去好了，顺路的。王学珍听了，连忙对夫人说：你不要做这样的“好人”好不好？又对水荣说：你还是自己坐公交车去吧。彼时，伯母不吭声了。结果，王水荣只好拎着一只装有被面样品的旅行袋坐公交车去了百货公司。

王学珍有2个女儿王虹、王芸，是他的掌上明珠。一个周末，姐妹俩逛完街回北大，因手上提着书籍、衣物等，为抄近道就从北大围墙的一处破洞钻过，不料被巡逻的保卫科人员逮了个正着。按规定这是要受处罚的，每人罚款30元。都是20多岁的大姑娘了，为这事挨罚怪难为情的。她们被带到保卫科，不敢说出自己的父亲是王学珍。由于身上的钱不够罚款，就在保卫科打电话告知母亲被罚款的事，要求母亲拿钱来。顾稚英随即找到王学珍，要他出面给保卫科打个电话，教育教育孩子，把罚款免了。王学珍对夫人说，女儿的行为违反了学校规定，应当按规定办事，不能因为我的身份而破坏了规矩，再说这对女儿也是一次很好的教育，知道不遵守规矩是要承担后果的。顾稚英只得把钱送到保卫科，替2个女儿交了罚款。回到家后，王学珍又对2个女儿好好教育了一通。

王虹、王芸先后从北大本科毕业。当时公派出国留学是年轻人的梦想，担任校党委书记的王学珍只要开个口，2个女儿公派出国留学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但王学珍没有这样做。后来，王虹在婚后才随丈夫出国留学；王芸则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后，由中国人民大学推荐公派出国留学。

重乡情有孝心的伯伯

对于家乡龙游的事，王学珍是“有求必应”的。1985年，龙游教育服务中心成立，王学珍应邀为该中心题词。1986年冬，余绍宋研究会成立，王学珍被推举为名誉会长，并热情地为《余绍宋》一书作序。

湖镇麻纺厂有一道脱胶工艺必须用到烧碱，1989年因烧碱断货，眼看着工厂面临停产，厂领导心急如焚。当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县计经委领导请王学珍帮忙解决湖镇麻纺厂缺烧碱的事，王学珍接到求助，立即与化工部领导联系，结果化工部特批了2车皮120吨烧碱指标，从衢化公司调剂给湖镇麻纺厂，解决了企业的燃眉之急。

1995年，王学珍得知老家后周有个叫徐欢胜的学子考取北大生物工程系，他很是高兴，特意请小徐到家做客，勉励他勤奋学习，珍惜在校的美好时光，日后有所作为，报效祖国，报效家乡。1996年，湖镇七都白地圩的许伟宏考取北大，王学珍得知后专门请来询问，还有哪些龙游人考进在北京的大学？许伟宏回答有10个人。王学珍当即要他联系联系，表示择个周末请老家学子们吃晚饭，老乡聚一聚。那次晚饭的场景，让参加聚餐的学子们终生难忘。

王学珍的母亲先后在北京与儿子一起生活了10余年时间。尽管工作繁忙，只要有点空闲时间，王学珍就会陪母亲聊聊天、说说话。知道母亲喜欢吃腌菜、霉干菜和龙游发糕等，王学珍常与老家亲属联系，嘱咐老家亲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寄家乡土货来。1985年，母亲八十大寿时，王学珍邀请兄弟姐妹到京为母亲祝寿。过完八十大寿生日，母亲回了老家，与水荣的三叔王一中一起生活，而王学珍一直提供母亲的生活费，还时常写信或打电话问候母亲。虽然回龙游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龙游的第一餐他都必先回家陪母亲吃饭。王学珍的大姐生活在农村，王学珍也常会寄些钱给她用。在母亲九十、百岁生日时，王学珍特地回乡为母亲祝寿。2004年11月，母亲病重，王学珍回乡伺候，直至1个多月后母亲去世。

王学珍自年轻时离开家乡龙游，回老家的次数不多，每次回老家都很低调。要回老家了，他都事先跟王水荣联系，且郑重叮嘱不要惊动地方领导。

2021年12月13日21时10分，这位把一辈子交给北大的龙游乡贤，安详地走完了他96年的人生旅程。在王学珍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共和国三任总理朱镕基、温家宝、李克强向这位龙游乡贤王学珍敬献了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