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华东
前几天，衢州地区下起了暴雨，这是每年一度的夏季汛期来临了。今年的下雨时间比较集中，雨量比较大，导致各条溪流中水位急速上升，部分地块的大水溢到了道路上，甚至进入了低洼处的房子当中。这时微信朋友圈里，抖音视频中，各种洪水场景开始频频出现，各种调侃也充满了屏幕。
这种情况在衢州民间被称之“涨大水”，属于自然界正常的气候现象，并不奇怪，自古以来每年都有发生，水患或多或少也会对老百姓和社会造成一定的灾害。所幸的是现在的政府有担当，已基本完善了沿江水利防洪基础设施，加上天气预报预警及时，各级政府部门防洪协调得力，所以这次“涨大水”虽然来势汹汹，但对群众的正常生活和社会秩序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滔滔洪水敲开了我儿时的记忆，每年都有涨大水的情景。小时候特别喜欢跟在大人后面，站在江边的山头上，看着洪水在脚下奔腾而过，那时还经常看到洪水中夹杂着房料、树木、木头家具、农具，甚至还有见到过整群的鸭子等家禽以及猪羊等被洪水冲走。
上了初中后开始近距离接触“涨大水”，特别是1989年亲身经历过的两次“涨大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一年我上初中二年级，家住当时的衢县廿里区上宇乡石塘背村，村头就是衢江的主要支流——江山港，学校在河对面6华里处的鱼头塘村，所以每天渡船过河也成了我们这些初中生的必修课。
那时候的江山港没有砌筑防洪坝，溪滩很宽，河道随着季节的水量变化也可大可小，汛期时整个溪滩全部被水域填满，旱季则反之，溪滩又重新占据了水域，甚至可以徒步过河。那时也没有桥梁，平时过河都靠一艘人力航船摆渡。
石塘背村座落在一个红砂岩地质的山坡上，坐北朝南面临着江山港，村中房屋顺着山坡地形依次排开，错落有致。远远望去，整个村落的布置像极了布达拉宫。村中随处可见石塘的遗址，村名也由此而来。听村里老人说，古代就是一个采石场。以水运为主的古代，采下的石头可以直接装船运往下游的衢州府、兰溪府，只是石塘背的石料石质太嫩，硬度太低，容易风化，只适合修建城墙和垒民房墙体用。
我的发小吴公方同学，他的祖上就是石料场的矿主。据说当年的吴大老板进城跺个脚，衢州府城都要摇三摇，但这也导至了他爷爷直接被划成了“地主”。所以吴同学没有享受过家中有矿的待遇，只是和我一样每天乘坐摆渡船，再徒步六华里去上学。
1989年的那两次“涨大水”分别为春汛和夏汛。记得春汛在开学的第三天，正月刚过不久的春天，天气还是有些冷，我还穿着毛衣加小棉袄，江山港里涨起了大水，汪洋一片，石塘背村的人力摆渡船直接罢工停运，我们这些初中生只有往隔壁的文塘村去乘坐以柴油机为动力的“机帆船”过河。
“机帆船”冒着黑烟，“突突突”吼着向洪水滔天的河面中间驶去，行至河面中间时突然熄火了。那一瞬间，机船在几十个孩子的尖叫声中被急流水浪冲得方向完全失控，船体在洪水中摇晃着飞快地往下游冲去。非常万幸，几分钟后，船被冲到了河道靠岸边的浅水处，这时船公准备用竹篙将船撑回岸边。可就在这时，船体“嘭”的一声又撞到了暗礁上，撞击带来的巨大惯性使站在船弦边上的吴公方同学直接被抛到河里，瞬间被急流的洪水冲出几十米远。船上所有人都被吓坏了，有女同学甚至哭喊出声来。船公也紧张地开始脱衣服，东张西望着准备跟着跳河救人。很快船公穿上衣服不跳河了，因为吴公方同学毕竟是河边散养长大的，打小又一直当着班干部，反应快，综合素质强，落水瞬间就扔了饭盒，弃了雨伞，蹭掉雨鞋，但是书包是命根，权当救生圈了。只见他扑腾扑腾用狗刨式自个游回了岸边，脱了衣裤稍作拧干，倒掉了书包里的积水，赤脚到富里村大伯家烘火去了。
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在汛期时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事。后来得知机船在河道中间熄火的原因是船公在开船前忘了添加柴油了，行驶河面一半时竟然断油了。幸好最终化险为夷，村民们大都淳朴厚道，这件事情成为了一次经验教训，也让我养成了做事喜欢反复检查的习惯。
第二次则是夏汛了，也就是在现在的6月下旬时间段。夏汛往往比春汛更为汹猛，那一天的雨量特别大，河水一直在暴涨，早上还可以乘机船过河，下午机船也宣布停运了。通知到了学校，让我们这些学生就近投靠亲友。可我家在石塘背村是外来户，在周边村庄根本没有亲戚，口袋里也没钱，就算有钱也没用，所在学校的村庄根本没有旅馆。还是亏得发小吴公方同学拉上我，去上宇村投靠他家亲戚去了。上宇村位于石塘背村上游约五华里左右，古代曾经是个繁华的水运码头，两个村庄隔着江山港，而且上宇村与石塘背村都以吴姓为主，同属一脉，600年前明朝洪武时期，石塘背吴姓始祖吴冠宝从上宇村迁出独立落户建村。
到了上宇村，雨还是不停得下。吃了晚饭后，村里开始敲锣，号召青壮年去江边加固堤坝，说是洪水快挡不住了，有可能会淹到村里来，要求每家每户做好抗洪措施。于是整个村庄沸腾了起来，男人们扛上工具奔向堤坝，其他人则在家里把粮食等重要财产往地势高处搬，有的把缝纫机、自行车等重要财产绑在屋柱上，吊在房梁上，有的甚至把猪圈里的猪都拉上了房子的二楼。而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则被告诫呆在家中不准乱跑，整整一夜喧喧嚷嚷。幸运又一次降临，上半夜河道上游雨停了，洪峰势头减弱后顺利过境，村庄平安无事。
第二天，那些发生在前一天晚上的机、车上梁，猪、畜上楼的事迅速在村民们当作笑谈传开了，以至于到现在我都清晰记得。但对于那些躲过一劫普通的村民来说，这些笑声应该也是一种幸福的快乐。
经历过那一年的两次“涨大水”，再看如今面对“涨大水”时社会各阶层的镇定从容，由衷感受到社会发展带来那日新月异的变化。如今江山港上摆渡船已成为历史，两岸防洪堤全线筑成，沿江公路、跨江大桥相继落成，天堑成通途，天灾再也无法在人世间肆意妄为，也使我那些曾经的经历成了永久的回忆。
吴同学也成为了一家颇有规模的汽车销售公司老板，虽然他的仓库里全是汽车，但他仍然喜欢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村庄与城市之间。或许这就是我们曾经所期盼中的国泰民安、生活富足的理想状态吧。
愿我们的祖国更加繁荣富强，人民生活更加幸福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