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迪淼 高级教师
□诸暨市学勉中学
“家在严陵滩下住,秦时风物晋山川;碧桃三月花似锦,来往春江有钓船。”我是循着富春江寻到郁达夫故居的。
“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富春江,是指钱塘江从桐庐至萧山县闻堰段的别称。从富阳滨江大道一路慢行,山水共情,水中有山,水行山中,山绕水生,群翠追云,如入画景。
到底是一片好山水,可以临水抚琴,可以择水而居,可以摘月色而食。富春自古吸引人。自南北朝至清代,吟咏富春江山水的诗词达2000余首,作者有1000多人,名副其实的钱塘诗路!
好山水自然也养人。富春山水孕育了三国吴大帝孙坚、孙策、孙权父子,晚唐诗人罗隐,清代父子宰相董皓、董邦达,现代大文豪郁达夫、当代新秀麦家等才俊。
郁达夫(1896年—1945年),现代作家,浙江省富阳县人。1913年留学日本,曾广泛涉猎外国文学,深受近代欧洲、日本各种社会思潮和文艺作品的熏陶。1922年回国,从事文学创作活动,与郭沫若、成仿吾等组织了“创造社”,并曾在北京大学、武昌师范大学、中山大学任教。1930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抗日战争爆发后,赴武汉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并到新加坡积极宣传抗日。后流亡到苏门答腊。1945年9月被日本宪兵秘密杀害。
一声鸡啼,两声犬吠,三缕江畔人家。循着富春古道,在富阳市内的富春路与市心路交汇处,终于寻到了郁达夫公园的故居。
故居与富春江近在咫尺,坐北朝南,石库墙门,两层楼房,白墙黑瓦,面向富春江。郁宅之四周绿树葱郁,碧水前横,没有人声鼎沸,没有人来车往。
郁家是富阳大户,在太平天国以前,富阳街上是郁家的“天下”。街面店号大多是郁家的,有“郁半街”“郁半城”之称;富阳城四周的田、地、山,差不多近一半是郁家的。一个姓,一座城,一个故事,如此简单而已。
不远处鹳山截江而立,岩壁突兀,势如临江鹳鸟,山上古木葱茏,楼阁错落。山水幽静,恰似来到古意的古渡边,那薄雾与微光中的世界,温暖、闲散、亲切、诗意,一种暖老温贫的文人味道,悠长旷远,似乎至今犹存。
郁达夫公园的广场上,一尊达夫雕像凛然而立。他昂首挺胸,穿着长袍,目视温和,仿佛久离故乡,跋涉千山万水、历经几多风雨后,躯体化成了雕塑,但依旧不改游子的摸样。雕塑后几米处,就是郁达夫和哥哥郁曼陀的故居。郁达夫和郁曼陀被称为郁门“双烈”,他们出征于此,并在这儿度过了他们的童年,现保留着部分烈士的遗物。
走过围墙门厅,正屋的门上赧然挂着一块匾,“郁达夫故居”五个字潇洒的镌刻在上面。走进屋里,房间里的陈设透着民国时代的气息,木制的桌椅按着主客位的顺序整齐的摆放着,椅子上镂空刻着简单的纹理。墙的两边挂着鲁迅等名人的题词。在郁达夫鲁迅合编的《奔流》旧杂志前,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敬重感。
时代政事、民主自由、阡陌田塍、桑麻旧事,郁达夫曾经在这里站在了时代前列。
郁达夫故居二楼是郁达夫的休息和学习场所。“夕阳楼”让我流连忘返,这是一处望江之佳所。1920年前此房为郁达夫的书房。与孙荃结婚时,夫妇俩将此房命名为“夕阳楼”。郁达夫小说背景中,青山秀水的那部分都是对富春江秀丽景色的描述。
从“夕阳楼”书房前的走廊上凭栏望去,富春江从远山蔓延而来,江风抚人,满眼都是富春碧水。江畔水杨嫣然,江中横着三五渔舟,有机帆船从天际尽头突突而来。江水微漪,是一片透明的碧绿。
想起了高中课本里郁达夫先生的那篇著名的《江南的冬景》,“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小村子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大约达夫先生总是记得这阳台外的光景的。想必他坐在阳台上,看着一江富春之水向东流,与钱塘诗路上移舟而过的谢灵运、王维、杜牧、李白、孟浩然、贯休、韦庄、黄庭坚、罗隐、范仲淹、苏东坡、王安石、司马光、王十朋、杨万里、刘基、唐寅、纪昀、李清照、都一一愉快交流过。“我欲乘风归去也,严滩重理钓鱼竿”是他眷恋这片山水的投影,可惜“猛忆故园寥落甚,烟花撩乱怯登楼”,他终究是一个容易感伤的人。
有人说,郁达夫有时让“沉沦”于《沉沦》的青年们觉得弱不禁风。比如早期作品《银灰色的死》中的主人公。“他大约已经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在黑漆漆的房内的光线里,他的脸色更加觉得灰白,从他面上左右高出的颧骨,同眼下的深深陷入的眼窝看来,他定是一个清瘦的人。”又如小说《胃病》取材于郭沫若去看望住院的郁达夫。住院的主人公“洗面的时候,向镜台一照,我觉得我的血肉都消失尽了。眼窝上又加了一层黑圈,两边的颧骨愈加高了起来,颧骨的底下,新生了两个黑孔出来”;他不由得自叹,“瘦极了!瘦极了”。这里,郁达夫再次突出了高颧骨和清瘦这些主人公外貌特征。很多人以为郁达夫是以自己为原型,而事实上,他从这片土地出去后,并没有沉沦,而是爆发出了性格的丰富性,最后用用自己的热血写出了烈士的声名。他是一个热情的人,我以为。
退出达夫故居,觉着总有一双眼睛,一行脚印,一颗永远跳动的心,连着你我,连着这一片富春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