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风呼啸,木楼板的空洞让冷空气横行无忌。套上棉衣棉裤的同时,我伸长了脖子,在垂涎一道冬季家常菜了,这就是笋干烧肉。这已是四十多年前的记忆,而一想到滑嫩的天目山笋干丝、甜而不腻的带皮五花肉和下饭的浓汤汁,我总不住地咽口水。
母亲单位远,中午不回来;父亲工作忙,仍叮铃铃飞车回家,但来不及做菜,饭煮好放笼屉里。妹妹放学后,就利用锅里余温热一下笋干肉或是梅干菜肉丸,再烧盘蔬菜,就开饭了。
笋干肉制作要麻烦些,光笋干浸泡就要两到三天,中间换水几次,保持水质清洁,防止发酸。父亲托人从菜场买了点五花肉,2元7角一斤,都说贵,拔去猪毛,硬皮一点也舍不得丢。周日一早,父亲把肉切块、笋干切条后,刀一抹砧板一放,工地有事被人叫出去了,十平方的亭子间顿时显得比平时大了许多。我焐在被窝里,感觉到外面煤炉传来的温暖热气。从床上坐起,由小窗可以看到手提煤炉上的大锅,伴着上升的阵阵热气,那是锅里笋干烧肉的香味。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汤汁在木锅盖的边缘呲呲冒着泡,这诱惑,一狠心,还是起床了。我默默数着那些一会儿产生一会儿破碎的气泡,心里嘀咕着何时才能吃呢?母亲看我对着锅子发呆,便揭开锅盖,一时雾气腾起,香气四溢。
母亲用锅铲翻着肉块,让整锅肉受热均匀,顺势铲起一块垫在锅底的笋干,拿到自己嘴边吹吹,然后将锅铲伸到我的嘴边。我急不可耐地咬入嘴里,却烫到了舌头,随后囫囵吞枣般咽进肚里。我抬头看着母亲,咂了咂嘴巴:“妈妈,笋干肉烧好了吗?”母亲笑着从锅里挑出一块肉来,这次我学乖了,用嘴巴吹了会儿,细嚼慢咽地品味,肉皮也烧得有点软糯了,那份香味无法形容。“妈妈,你也尝尝啊,好吃极了!”我让妈妈吃,但她总是舍不得。
中午父亲回家,一家人围着灶间煤炉,用锅铲吃着烫嘴的笋干烧肉,一根根笋丝干连着容易满足的内心,一块块五花肉伴着满足的笑声,一铲铲的温情在空气中流动,小家温暖了许多。
“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不知从何时起,过年前烧上一大锅笋干烧肉成了我家的惯例,简简单单一道笋干肉里有我的念想,这锻炼“偷吃”定力的活计成了一种考验。当然,我在美其名曰“试吃”的时候,心里都会得到一丝安慰,一些满足。汪曾祺老先生不是说,“肉食者不鄙”么。
现在,曾经念想的带皮五花肉失去了吸引力,我买土猪肉最多也是买点排骨,五花肉用来垫锅底的滑嫩笋干成了大家的最爱,只是锅底火苗闪动时,那一幕围炉吃笋干肉还会时时浮现……
□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