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天翼

“今天的许多人已失去了‘爱’的能力。”这是最近我在报本寺的一次禅文化研学中，听一位家庭学和心理学的学者分享的。她的左手边放着一本翻旧的《人间处方》，援引梁晓声的金句侃侃而谈，我们则在圆桌边围坐着。她很谦逊，即使在讲述，也习惯性地将记录本摊在腿上，作“听取”状，如一只常年开口的壶，永葆对这个世界的包容。

年轻人谈到“爱”，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爱情”。在爱情中，我们多是想有人陪伴，想有个出口分享生活，想难过的时候有个拥抱，却不想在忙碌的时候被打扰，也难做到抚平对方的负面情绪，在对方倾诉时悉心听。我们也许更多的是想获得爱，而非享受付出爱的过程。

若把自己的爱意藏起来，捂着它的眼睛、鼻子、耳朵，看不到、闻不到、听不到这个世界，也无法真的接触想用真心换真情的人。似乎我们的心中有两个小人，一个乐善好施，一个独善其身。他们不坏，却左右着我们的人生。

“我没什么资本教育你们，毕竟我也只比你们多活了一年，甚至几个月。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一点，就是从此以后要怀抱着爱去生活，这个爱不是爱情，或许包括爱情，但不止爱情。热爱身边的人，热爱自己的专业和工作，热爱既定的现实，都是怀抱爱意的表现。最重要的，是热爱自己做出的选择。”

2017年，我因“年长”而离开大学社团，竟在交流发言中一时兴起，没羞没臊地谈起这样的话题。我依稀记得那时的样子：皮肤黝黑，平头，戴着黑框眼镜，穿每个男生年轻时都会穿的黑色白条纹运动服、黑色运动裤、小白鞋——普通，甚至有点丑，就像《黄金时代》里的王二一样。不过王二是“美”的，因为他敢爱，他拥有真挚的灵魂。于是，这样一个我，在会场高谈阔论起“爱”来了，这让很多在场的同学情不能堪。

亲人产生于初级群体，我们无法选择，这是既定的现实；朋友、爱人在次级群体中产生，我们可以决定，这是我们做出的选择。然而，不论对哪一种，我们中越来越多的人，正在逐渐丢失掉爱的能力。我们不能因害怕受到伤害，将自己紧紧封闭；不能仅强调自己的痛苦是痛苦，他人的痛苦只是故事；不能过度着眼当下，忽略了身后的期待；更不能只知追求刹那的快乐，却忘记了生活的奥义。

有人说，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如果我们怀抱着向阳的勇气，当烈阳照耀大地之时，我们心中那个消极、幽暗的小人也必将无所遁形。

里尔克在《致一位青年诗人的信》中直抒胸臆：“爱，很好；因为爱是艰难的。以人去爱人：这也许是给予我们的最艰难、最重大的事。”两棵并肩生长的银杏，根系在黑暗里悄然缠绕，树冠却一同朝光的方向伸展。真正的年轻从不在于皮囊的鲜活，而在于始终相信前方的星辰大海：陪伴爱人修改简历时共饮的咖啡，搀扶父母重走故地的青石板路，穿越暴雨为朋友送去的一把伞。当我们攀上人生的高山极目远眺，那些曾以为会淹没生活的琐碎争吵，都成了远征路上抖落的尘土。且让皱纹肆意生长吧，只要灵魂的火焰永远年轻。每一次为奔赴理想而热血沸腾，为陌生人的眼泪疼痛，为世间一切微小而永恒的美热泪盈眶，都是生命最璀璨的青春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