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徐家汇,耳畔时时回荡徐汇滨江的轮船鸣笛。
上海虽以海命名,市区却并不傍海。故而,自开埠以来,黄浦江便成为这颗东方明珠通向世界的黄金水道。
面向世界,就是面向现代化,也就是面向未来。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为教育改革发展提出“三个面向”重要思想。而其本人的成长即受益于面向世界的教育。
1920年9月11日,上海黄浦码头(今上海市秦皇岛路32号秦皇岛路码头),毕业于重庆勤工俭学留法预备学校的邓希贤登上驶向马赛的“盎特莱蓬”号法国邮轮,途经香港、西贡(今胡志明市)、新加坡、哥伦坡、吉布提、塞得港(苏伊士运河),海上颠簸40天,“一处处的浪卷涛涌”,直抵“自由故乡的法兰西海岸”(周恩来语)。
邓希贤是邓小平的学名。晚年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创一个时代的邓小平,跻身勤工俭学行列是人生中首次投身时代洪流。
蔡元培、李石曾、吴玉章等留法归国学人便倡议赴法“苦学”,即“勤于做工,俭以求学”。留法勤工俭学,一来可以缓解国内学校量与质“尚不足满愿学者之需”(蔡元培语)之困,二来可从当年作为全球新文明新思想新科学中心的法国“输世界文明于国内”(留法俭学会宗旨)。日后被毛泽东奉为“延安五老”之一的吴玉章甚而断言:“将来归国,以贡献于吾国社会,必能为社会开一新纪元,其功业自不可限量。”一语中的。
1920年10月20日,邓小平抵法。《小马赛人报》报道:100名年龄介于15-25岁之间的中国青年,身着西式服装,头戴宽边帽,脚蹬尖皮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静悄悄地站在“盎特莱蓬”号甲板上。在诺曼底大区的巴耶中学入读半年,邓小平旋即赴法国南部工业重镇克鲁梭,4月2日以工人编号07396入施耐德钢铁厂轧钢车间做工。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现实与资本家的狰狞面目,让邓小平猛然觉悟:救国之策绝非工业,更非打造工业革命的资本主义。以临时身份暂居法国小城蒙达尔纪,并以“体力劳动者”自居的邓小平,1922年2月入哈金森橡胶厂做工,一年后走上追求民族独立、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职业革命家道路。
留法转战各地谋生之际,“从自己的劳动生活中,在先进同学的影响和帮助下,在法国工人运动的影响下”,邓小平的“思想也开始变化”,进而产生“参加革命组织的要求和愿望”。邓小平所言的“先进同学”首推周恩来,且视其“始终是一个兄长”。直至晚年,邓小平仍尊周恩来为最亲密的战友。
巴黎西郊布伦森林,1922年6月18日,周恩来等留法勤工俭学生创立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1923年在陈独秀建议下更名为旅欧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8月1日,其机关刊物《少年》创刊,旨在“传播共产主义学理”。邓小平为编印骨干,享有“油印博士”雅号。根据团中央指示,1924年2月1日创刊的《赤光》取代《少年》。“改理论的《少年》为实际的《赤光》的始意”,即遵循“我们所认定的唯一目标”:“反军阀政府的联合,反帝国主义的国际联合”(《赤光》创刊号的《宣言》)。在《赤光》,邓小平发表《请看反革命的青年党之大肆捏造》《请看国际帝国主义之阴谋》《请看〈先声周报〉之第四批造谣的新闻》等政论,尖锐剖析现实问题,鲜活诠释《赤光》之目标。以“我们奋斗的先锋”和“旅法华人的明星”,《赤光》万丈之光芒普照旅欧勤工俭学生和华工。
在《我的父亲邓小平》中,邓榕如是描述《赤光》封面:“一个正欲跃起的少年,他赤身裸体,无牵无挂;他手持号角,高擎旗帜;他背靠光芒四射的赤光,脚踩无边无际的山川……”这名少年不啻为“旅法中共党员和青年团员们的风貌和气质”的真实写照。
“夜已阑,天将晓”,来自天府的翩翩少年邓小平亦由此“接近赤光,走向世界革命的大道”,“梦想赤色的旗儿飞扬”(周恩来语)。
黄浦江畔,百年前“盎特莱蓬”号邮轮启航的鸣笛,实为开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号角;塞纳河畔,百年前那道灿烂耀目的“赤光”,照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伟大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