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煮石 文/摄

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顾生岳、宋忠元五人被誉为浙派人物画“开山五老”，他们虽然都已离我们而去，但开创的“浙派人物画”却在美术长河中熠熠生辉。

近日，笔者采访了著名人物画家王征先生，听他娓娓讲述了“五老”的不朽艺术之路。

老先生们慧眼识才

新中国成立前的美术学校，在中国画教学中人物画是薄弱环节。到了上世纪50年代初，一切发生了根本变化。政治对文艺提出了明确的宣教要求，于是，全国的画家们开始了艰苦求索。几年之后，中国人物画界形成了几个比较大的艺术流派，以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为中心形成的，就是现代“浙派人物画”。开山鼻祖，就是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宋忠元、顾生岳（前三位主攻“意笔”，后二位主攻“工笔”）五人。

“美院领导之所以选中他们进行国画人物画创新，主要原因是这几位青年教师西画造型功底坚实又富有艺术才华。回顾这段历史，我们不得不说，这种选择是很英明的。”王征先生介绍。

在潘天寿等老先生们的力主下，浙派人物画确立了目标：注重笔墨的传统性，从书法、花鸟画中汲取营养，尽可能地发挥传统优秀元素作用，同时造型上追求精确。“浙派人物画”最后呈现给观者的，就是“以传统写意手法表现的写实人物画”。

大学之时，浙派人物画初创者主要学西画，对国画传统的笔墨造型方法并没有太多接触。因此，转变艺术观念与提升传统技法，成了当务之急。

1954年6月，文化部组织浙江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师生，去敦煌莫高窟考察和临摹壁画。浙江美术学院教授金浪、邓白、史良率领青年教师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宋忠元，共7人参加。到敦煌之后，李震坚他们就借来一些资料，先练练白描，练练线条。之后就进洞里面去临摹，一气临了三四个月，主要是学习传统技法。下一年，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潘韵等老先生又携方增先、宋忠元等，去雁荡山写生，相当于给年轻人“开小灶”。方增先等就拿着毛笔、带上宣纸去画风景写生，画好后马上请老先生们指点。潘天寿等老先生提醒他们回去后还要好好临摹学习山水、书法。这让他们铭记了一辈子。

“总之，浙派人物画最终能够出成绩，是在潘老等老先生的耳提面命之下取得的，这点我们千万不能忘记。”83岁的王征提到潘天寿，总以“潘老”相称，且一脸恭敬，这份对于师长的发自内心的尊敬，让人动容。

诞生作品一举成名

在敦煌临摹了几个月后，年轻老师们还得到了去牧区写生的机会。此后，这几位天赋奇高的年轻人，在老先生的指点下，开始把山水花鸟、壁画的技法融入人物画创作的实践中，竟然很快创作出一批佳作，一举成名。

宋忠元先生曾在一次访谈中说：“当年，我们把原来的西洋画法一下子改成中国画法，在创作中间只能咬紧牙关，尽量把素描的影子抛开，坚持用线来塑造对象。周昌谷素描、色彩能力都很强，一画就画出《两个羊羔》这种表现方法；方增先创作的《拾蘑菇》，还是稍微有一点明暗的感觉；我自己创作了《牧区医疗队》。”

1955年，《两个羊羔》《拾蘑菇》《牧区医疗队》还一起参加了在华沙举行的第五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两个羊羔》描绘了一位藏族女孩观看两只小羊羔戏耍的情景，生动地表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草原人民幸福美满的生存状态，作品所具有的深刻内涵和艺术价值，使它获得了那次世界青年联欢节的“金质奖章”，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画荣获的第一个国际大奖。

此后，方增先的《粒粒皆辛苦》、李震坚的《井冈山的斗争》、顾生岳的《拖拉机到咱社来代耕》等一系列作品纷纷问世，现代“浙派人物画”遂为全国画坛所瞩目。

从美术史的角度来说，现代“浙派人物画”，是继以徐悲鸿、蒋兆和等为代表的“京派人物画”之后的又一新兴现代水墨人物画派。

美术史论家陈传席先生曾在其代表作《画坛点将录》中比较“京派”与“浙派”人物画创作的区别。他的结论是：“京派”以徐悲鸿的艺术思想为理论基础，他们的人物画都是以素描为基础的，可简称“素描式”；“浙派”强调传统笔墨，强调“写”，人物的衣服等常以大写意花鸟画的画法来处理，可简称“花鸟式”。

教学流派桃李天下

“浙派人物画不仅是一个画派，更是我国美术教育中十分重要的教学流派。教学相长，是浙派人物画生生不息的内在动力。”王征先生从美术史高度概述了浙派人物画的历史地位。

五位画派创始人，既是画家也是教师。这之后，相继留校共同参加创作和教学的周沧米、王庆明、吴山明、刘国辉、吴永良等人，都在师辈的基础上为这个教学流派作出了新贡献。

由于王征自己画意笔，所以对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三人较为熟悉。他一一介绍起几位老师的艺术特点。

李震坚老师善于画大画，他借鉴了很多西方特别是俄罗斯绘画的造型因素，又不断增强水墨的表现力，再加上书法和花鸟画的深厚根底，千方百计地利用笔墨来表现深刻的生活感受，并在技法上做了很多探索和实践。李震坚直观写生能力较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人物写生作品，仍是中国美院学生较好的学习范本。李震坚对待创作极其严谨。他的《井冈山的斗争》是幅大场面多人物的作品，创作前，李震坚特意去井冈山体验生活，写生了很多人物，其中有一个赤卫队老农，画得十分精彩，后来成了这张作品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形象。

周昌谷老师修养全面、功力深厚。由于《两个羊羔》国际上获奖，社会反响巨大，王征在美院附中时就知道他了。王征上附中二年级时，学校的展览馆举办周昌谷先生从滇南采风回来的写生展，学生们观展后，敬佩不已。周昌谷最大的特点，是有艺术语言的个性追求，用色大胆，直接用原色纯色，尤其是色墨混用，在他手里显得不同凡响，画面洋溢着鲜活而生动的气息。

方增先比李震坚、周昌谷年龄略小一点，但他却是现代浙派人物画创始人中影响时间最长、作用最大的一位，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现代浙派人物画创作以他为旗帜。王征说，方老师的几幅代表作，从构思到初稿直至正稿的反复，他们那几届的美院学子几乎都目睹了。无论过去与现在，方老师都应是中国人物画传统与创新的标杆。他的创造精神与胆魄，永远值得晚辈好好学习。

当然，王征也很关注并尊重宋忠元、顾生岳两位工笔人物画老师。

王征曾见到宋忠元老师气势恢宏的《文成公主入藏图》原稿，画面造型、用线、色彩均浑然一体，有永乐宫壁画那样的大构成装饰美，王征也从中汲取到了艺术营养。几十年后，王征在为一些寺庙画巨幅壁画时，脑海中时时浮现的“标杆”作品之一，仍有这幅《文成公主入藏图》。

至于顾生岳，老先生直到晚年都在精益求精，勇攀艺术之巅。他的《红衣少女》等许多作品，无疑是当代中国工笔人物画的经典之作。

“真正明白五老作品的价值，可以说懂得中国画了，五老的艺术高度，至今少人能及。我们这些当学生的，只有不断努力，才能对得起他们的恩德啊。”王征先生的这番感慨，加深了笔者对于“五老”的敬意。是啊，国画艺术的每一点进步，都是由一代代画家、名师的智慧与心血凝成的。没有传承，所谓的创新就是无源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