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煮石 文/摄
电话进入普通家庭之后,写信,似乎就成了一件“落伍”之事。“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作为以前“慢生活”的记录之一——信札,在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之后,或因其内容的重要、或因其抒情的蕴藉、或因其书法的飘逸,却在拍卖行中逐渐热了起来。关注一下近些年的拍卖,名人信札、手稿的文献艺术价值受到充分重视,成了收藏者争购的“宝贝”。
“地方名人,需要当地人来宣扬”
如今,收藏者对于“乡贤文化”越来越重视。家乡名人的史料、信札、书画,因其地域性、贴近性,在本地有着特殊的地位。
在义乌市收藏品市场,何盛先生自豪地给笔者展示了他收藏的一批上款人为傅竞楠的信札。
何先生介绍,傅竞楠之父傅亦僧,留学日本,曾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辛亥革命。正因出身于这样的大户人家,在重男轻女的上世纪30年代,傅竞楠才有机会赴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简称新华艺专)学习,从而得到诸乐三、陆抑非等老师的亲授,毕业后成了一位美术老师、花鸟画家。
傅竞楠过世后,信札等资料流入了收藏市场,何盛一直对本地史料甚感兴趣,就将这近200封傅竞楠上款的信札从藏友处转让了过来。
这些信札,不少是晚辈们逢年过节写的问候信,真正能够引起藏家兴趣的,则是书画同好写的信。特别是大画家于希宁写的近20封书信,尤其引人注目。于希宁曾任山东美协主席、山东画院院长,他与傅竞楠是新华艺专的同学。
于希宁致傅竞楠的第一封信,时间为1979年5月。正是这一年,傅竞楠退休回到义乌,又去杭州看望了诸乐三老师。诸乐三与于希宁通信时,告知了傅竞楠的地址,一段相隔了40年的同学情,就这样续上了。
他们在之后的通信中谈论最多的,主要是书画创作。于希宁虽已功成名就,可仍十分谦逊,每有新画册出版,总不忘给老同学寄上一本,且要求“批改作业”。傅竞楠对他也很关心,自己买到了称心的宣纸,也不忘给老同学寄点过去,希望他画出更出色的作品。
“他们都有一颗赤子之心,一心扑在了艺术上。”何盛说,“当然,也都很重情,人到晚年,还有同学可以坦诚切磋、相互关心,是一种十分美好的情愫。”
为更好宣传傅竞楠的艺术人生,何盛还曾选择部分信札,于2018年3月参加了由义乌市博物馆等单位主办的“乌伤遗珍”义乌民间收藏品展。平时如果有人需要翻阅这批信札,何盛也从不吝惜,总是热情接待。“地方名人,总是需要当地人来研究、来宣扬的。”他朴实地说。
“有个收藏主题很重要”
“我开始都是在孔网上买信札,走过一些弯路,现在我主要收藏著名画家的信札,明确了主攻方向,对信札兴趣也越来越浓。”谈起信札收藏,李小勇深有体会。
而立之年的李小勇在我市一家企业当高管,他说的“孔网”,就是孔夫子旧书网,这家以旧书为主的网站,也有不少信札可淘。
开始收藏信札,李小勇主要认为它们“便宜”。他说:“那些收信人或写信人,都是一些社会名人,科学家、作家、画家什么的,但一封信往往才卖个几百元,感觉挺物美价廉的。”
于是李小勇就不断地买,中医师、教授、官员、科学家、艺术家等人的信札,每个月总要买上几十封。如此过了几年,他才发现收藏之路走偏了:一是“名人”实在太多,各业各行都有名人,如果什么“名人”的信札都收,显然收不胜收;二是买的信札太“便宜”,名人的名气有大有小,几百元一通,注定只能收到“小名人”的信札。
此后,李小勇开始关注书画拍卖,一些大型的拍卖公司如西泠拍卖等,经常都会设置信札专场。此时,李小勇才发现,薄薄的一两页信札,经常能拍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价格。结合自己的经济实力及兴趣,他很快给自己确定了收藏对象:著名画家的信札,价位在一万元至十万元间。
他这样解释,书法是中国画重要的构成要素,中国历史上的大画家,无不把书法的研习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画家书法,由此也成了中国艺坛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与书法家的书法相比,画家书法往往线条更加灵动多变、视觉造型更富情趣。加之信札之书写,比创作更加随性,因而画家信札多写得摇曳生姿、潇洒秀美。
说着,李小勇还展示了一通吴冠中先生的钢笔信札,这是他不久前拍卖得来的。“信札收藏,一般我都收毛笔书写的,因为毛笔的更加难得。不过,吴先生是一位艺术大师,国画、油画都成就极高,哪怕是钢笔字,他也写得洒脱流畅,别见情致。”
这是吴冠中写给香港一位画报编辑的信札,信中提到要将其最新的十幅作品及一位评论家为其所作文章交由该画报发表,吴冠中对一些细节做了详尽说明,可见对于发表新作的重视。
李小勇介绍,他收藏的画家信札,内容主要有两类,一是与出版或发表相关事宜,二是与展览或采风有关之事。
“那时电话还不普及,沟通主要靠写信,信的内容无所不包。收藏实践中我选择了以上两类内容,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对于一位画家来说更重要,至于因一些生活琐事而写的信,相对来说收藏、研究价值要低一些。”
“收藏大多只能锦上添花”
“信札收藏的火热,说明了现在收藏者的文化层次越来越高了。”杜英明先生有着40多年的收藏史,对于信札也是情有独钟。
他介绍,2000年左右,一些现当代书画名人的信札,往往价格很低,有个几百元就能收到一通大名家的信札。因为那时大家都不重视,以为收藏价值不高。随着收藏群体的迅速成熟,信札价格也像坐火箭一样直线上升。
“首先,千万不要当信札是‘小儿科’,它的价值,往往超乎很多收藏者的认知。”老杜侃侃谈起了他收藏信札的体会。
他介绍,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的《局事帖》,其实就是一通信札,通篇124个字,2016年时以2.07亿元成交。3年后,2019年11月,中国嘉德秋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古代专场”中,赵孟頫两通信札《致郭右之二帖卷》以2.67亿元成交。现当代信札也不便宜,早在2009年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上,“陈独秀等致胡适的信札”就拍出了554.4万元的高价;今年6月北京保利春拍中,一批共41通“齐白石致张次溪等人信札”,以2645万元成交。“这些信札,都能填补一段历史空白,最核心的逻辑,还是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含量。”
“其次,最好能够确定一个主题,围绕主题来开展收藏,比较容易出成效。”这是老杜的第二个心得。
老杜认为,收藏不能老是以经济价值去衡量,并不一定都要去收藏书画家、艺术家的信札,只要自己有兴趣的主题,持之以恒,都会有所收获。老杜认识一位收藏者,是杭州大学毕业的,现在他就收原杭州大学老先生们的信札、史料,经过十余年努力,形成了很有意思的收藏系列,也充分体现了一位老杭大人对于母校的热爱。
“最后,还得拥有一颗平常心,收藏无止境,它大多只能对生活锦上添花,不容易雪中送炭。”
关于这一点,老杜特别有感触。他说,自己身边原来有不少人喜欢收藏,但几年之后,心就越来越大,所购藏品越来越贵,由于深爱,甚至贷款或借款都要将心仪的藏品拿下。结果又捂不住,家里偶有变故,就只能将藏品折价处理,本来应该是滋养性情、愉悦身心的收藏活动,最后倒影响了正常生活,真是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