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人文

老照片《绣湖雪景》的故事

城建档案馆2004年征集的《绣湖雪景》照。

郑亦倩之子郑吉雄、郑吉宏与《绣湖雪景》原照。 童晓 摄

《绣湖雪景》图局部文字。 童晓 摄

1946年拍摄《绣湖雪景》时的郑亦倩。 郑吉雄 提供

赶婆桥亦倩照相馆。郑亦倩摄于1947年5月。 郑吉雄 提供

▢ 童晓 文/图

义乌历史上有一张非常著名的风景照片,是为民国时期的《绣湖雪景》图。据考证,它是迄今为止记录绣湖景点最早、最全的照片,让后人得以窥见当时绣湖的真容实貌,在义乌摄影史乃至城建史上都非常重要。但是这张照片是谁拍摄的,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拍摄的,其背后有哪些曲折故事,却一直是个谜。

据市城建档案馆2010年版《义乌古建筑》一书称:《绣湖雪景》拍摄于20世纪30年代,是义乌市城建档案馆2004年向社会征集的作品。可惜该书对其拍照时间记载不详,更未刊载作者姓名。

对于这张照片的来历,笔者曾咨询城建档案馆,得知当年的捐献人叫吴昆青。据他称,照片是他爷爷传下的,他爷爷是民国时期义乌县商会的,可能是他爷爷当年拍摄的。

但最近一次偶然的采访经历,让笔者有幸接触到另一个隐秘的人物——郑亦倩。这张《绣湖雪景》照片与他息息相关。从对他子女的多次采访中,一桩封存七十多年的精彩旧事逐渐揭开。

1《绣湖雪景》原照重现

去年冬至,义乌籍民国浙江实业家童必挥之外甥邵大可在建德过世,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亲友发现有一张注有“亦倩”字样的家庭合影小照,还发现有“接亦倩舅舅复信……”等语。

这个“亦倩”是谁?《义乌县志》有载,20世纪40年代,义乌县城照相馆较著名的有鸿雪轩、亦倩和友如三家。经咨询义乌照相馆退休人员老吴,他肯定地告知:亦倩就是新中国成立前后亦倩照相馆老板的名字,姓郑,义乌佛堂镇人。又经摄影界朋友郑运福帮助,笔者找到了郑亦倩一家的家谱世系图。通过家谱世系图,很快找到了郑亦倩的儿子郑吉雄。

春节前后笔者数次采访了郑吉雄。

郑吉雄,1946年8月生,今年已77岁。从郑吉雄口中,笔者惊喜地得知:那张几乎邑人皆知的民国义乌《绣湖雪景》图,竟然是其父郑亦倩的作品!

不久前,郑亦倩的两个儿子郑吉雄、郑吉宏专程赶到笔者在义乌收藏品市场的童乾阁,展示了他们收藏的《绣湖雪景》原始照片。

这张《绣湖雪景》原始大幅照片,相纸尺寸有48.3×16.2厘米。郑吉宏说,照片原来是装在玻璃镜框内的,是新中国成立前后挂在父亲开在县城赶婆桥的亦倩照相馆内墙上的那一幅原照。1984年郑家从南门移居西门时,父亲郑亦倩把它郑重交给他保管。因体积较大,空间有限,郑吉宏把它们卸了镜框,用纸包卷好,秘不示人,珍藏了三十多年。

这张《绣湖雪景》老照片因年代久远,纸张已泛黄,且多处图案因受潮已不清。但与义乌城建档案馆收藏的那张对比,明显是同一图案,所不同的是这一张的画面左下沿的黑色长条内,似乎隐约还能看出有些文字。经仔细比对字迹笔画,自右至左隐约有“XX雪景 亦倩照相”几个手写汉字。前面两字虽模糊不清,但推断应该是“绣湖”二字。

2亦倩拍摄《绣湖雪景》之经过

郑亦倩之长女郑先玲,是当年拍摄《绣湖雪景》之见证人。

现住金华的郑先玲今年83岁,1940年生。从14岁起,她就在赶婆桥帮助父母亲开店,学习摄影技术,很快能独当一面,父亲外出时她能接替店里工作。郑先玲记忆力卓越,能清晰回忆起5岁时的人和事。

她说,《绣湖雪景》照是1946年的冬天,农历十一月至十二月间,她父亲郑亦倩在赶婆桥开亦倩照相馆期间亲手拍摄的。(据笔者考证,《绣湖雪景》图中古塔边上有抗日纪念碑,此碑应该是1945年抗战胜利后才立的。因此《义乌古建筑》一书称《绣湖雪景》拍摄于20世纪30年代是错误的。)

1946年8月,在夫人连生两女,终于生了个儿子吉雄后,郑亦倩心情特别好,又恰逢冬日雪停,遂兴起去摄影风光。

当时女儿先玲才7岁左右,要跟父亲一起去,郑亦倩不让。他说:“雪这么大,你要跌去的。我去照张绣湖照片,照好我就回来。”

平时郑亦倩出门大多随身带着一架120手照相机,这天亦倩特意背了一台有三脚架的大相机。嫌箱子太重,又怕摔坏镜头,就用一块黑布包起机器,用一条绳子一梱。

当时亦倩才30岁出头,一个人一台相机,单独到了绣湖边,从西门街这边爬上西门童宅山背,面北架好相机,居高临下,以绣湖为中心俯拍取景,将一棵老枸树、陈姓祠堂、牌坊群、茅草屋、古塔、商会大楼、中山公园、抗战纪念碑、义乌中学、东岳庙等绣湖边景物尽摄镜中,留下了这张义乌历史上十分著名的绣湖风景照。

《绣湖雪景》照片洗出后,郑亦倩把它放大成的大幅照片,镶进镜框,悬挂在赶婆桥亦倩照相馆一楼的柜台墙上,客人进店即可看到。同时夫人王东琴还洗了许多6寸大小的小照片,每次一般洗50张,一张6寸照片尺寸大小是15.2×10.2厘米左右,她把6寸照切成2张4寸照,几角钱一张放柜台上卖。卖完一批,再洗50张。顾客看见,往往会买几张,尤其是在外地的义乌人回老家,很多人都会买张带走纪念。社会上,4寸小照的《绣湖雪景》图后来有人保存了下来。

3 亦倩其人其事

采访中,郑吉雄找出其父亲亲书的简历资料以及若干自述回忆文章。对父亲的一生,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郑亦倩,原名郑衍桃,生于民国乙卯年(1915年),卒于1988年1月。其父郑熙良,佛堂镇季村人,在佛堂老市基乾兴角开有郑乾兴杂货店,后移址佛堂中街,抗战前还曾一度担任佛堂镇商会会长。

郑衍桃12岁时,于佛堂稠南小学刚毕业,父亲就让他站柜台,卖货收银记账等等。佛堂镇王蒲潭有一名叫王如琴的秀才,他看衍桃长相俊秀,仪表堂堂,心生喜欢。他不但教衍桃文化,还给他取名“亦倩”。说是西汉著名文学家东方朔,字曼倩,要向他学习。“倩”即美男子之意。从此,亦倩成为郑衍桃的艺名,并陪伴了他终身。

郑亦倩买了书刊自学摄影,并开始入迷。其时上海春光照相馆在《新闻报》刊登招徒广告,他看到就想去上海应招。1932年8月,童必挥的南华砩石公司管家童樟华,趁去上海办事处办事之机,带亦倩去了上海,找到北四川路老靶子路口的春光照相馆,推荐给老板,让老板收他做了学徒。

上海春光照相馆的老板陆祯芝,是中国摄影学社的社员,又是上海《时报》的摄影记者。陆祯芝非常喜欢这个徒弟,待其如子,他的言传身教,深刻地影响了郑亦倩的一生。不仅使他熟练掌握了各项先进的摄影与暗房技能,而且摄影的取材、视角、思维都有别于一般摄影师。在学徒期间,郑亦倩还考取了某上海书画学校,并坚持业余学习至毕业。

1935年2月师父因故停店回江苏常熟。次月,郑亦倩就自己创业,在师父店的对面二楼与人合伙开了一爿小店,取名沪光照相馆,地址在四川北路海宁路口。

1937年8月,上海沪光照相馆开业二年多,上海南京路上发生飞机炸弹伤人惨案。郑亦倩深感国难当头,上海非久留之地,二人随即关了店门,从南站坐火车经杭州逃回义乌。

4五易其址的亦倩照相馆

从上海逃回义乌后的两年,亦倩先后在永康见天真照相馆、义乌鸿雪轩照相馆与永康百乐照相馆当伙计。

1939年农历十月十五,亦倩从佛堂到县城,租用湖清门的一间房子,他以自己的名字“亦倩”为店号,开出了自己在义乌的第一家照相馆。当时在义乌县城有四家照相馆:鸿雪轩、美华、吴蓉记和亦倩。郑亦倩曾担任照相业同业公会常务委员。

1942年5月义乌沦陷,亦倩回到佛堂,与父亲一起做小商贩。

日军占领义乌期间,郑亦倩表舅童必挥在西门双桂弄的宅院被人占用,开了一家名为乡联的照相馆。郑亦倩与妻子王东琴为生计所迫,同在乡联照相馆当了半年的伙计,一个拍照、一个洗照。

1943年7月,郑亦倩在南门重开了自己的亦倩照相馆。至1945年4月,因时局动荡,郑亦倩到磐安县安文镇开了家临时性的旅行照相社。四个月后,日军投降,郑亦倩回到义乌南门,在画家毛文璧家里继续开他的亦倩照相馆。

1946年6月,在赶婆桥龚姓宗祠(后来的红星戏院)左手斜对面,郑亦倩借胡姓地基自造二层楼店面三小间。这年端午节,赶婆桥21号的亦倩照相馆开张了。

20世纪40年代,赶婆桥的亦倩照相馆被邑人熟知,成为义乌县城最知名的三家相馆之一。1955年,郑亦倩夫妇参加稠城镇照相小组,成为小组的骨干成员。1956年郑亦倩参加工商联手工业业余学校,作义务教师。次年,他担任了业余学校普三级主任教员。义乌师范成立后,亦倩还曾应邀给师生传授光学摄影知识。1958年1月,鸿雪轩、亦倩、友如三家相馆合并为公私合营的义乌照相馆,赶婆桥的亦倩照相馆一度成为公私合营的照相馆总部。1959年照相馆转称为稠城公社供销部绣湖照相馆,地址在鸿雪轩边上的新马路边,照相馆房子也是郑亦倩设计的。1966年绣湖照相馆改称为人民照相馆。1975年11月,郑亦倩在人民照相馆光荣退休。1988年1月,在西门酱油厂寓所逝世。

郑亦倩一生经历了民国与新中国摄影业的两个时代,是义乌照相业兴起与发展壮大的见证人。

郑亦倩 义乌当年少有的摄影师

在公私合营与国营照相馆,郑亦倩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与革新能手。1962年5月,郑亦倩佩戴大红花,赴杭州出席了浙江省照相业代表大会与省人像摄影艺术展览会。

亦倩一生的摄影作品众多,人像合影、山水风景、新闻活动、静物花鸟等等,几乎无所不及。义乌、浦江、东阳、永康、兰溪,乃至金华、杭州、上海、江苏常熟等地风情,皆有入其镜头。他还在许多摄影报刊上投稿,其中一张名为《吻》的照片,拍了一对天真无邪的家乡儿童,刊登在民国上海的《柯达》摄影杂志封面上。

在家庭影集上,亦倩曾郑重写下“照片是生的规律、人的过程、家庭的历史;今日的照片,他年的宝贝;切不可扯毁”等字样。

《绣湖雪景》,是郑亦倩一生风景照的代表作。由于亦倩晚年极为低调,他很少提及,世人也无从知晓。前几年,女儿郑先玲看到此照片在社会上到处流传,无一例外,都没有加注作者之姓名,她觉得很不是滋味。郑先玲说:“我的心愿是,父亲一生坎坷,我要给他留个名下来。只要把我父亲的名字写上去,哪怕我走了,也欣慰了。”

2022-05-20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231814.html 1 3 老照片《绣湖雪景》的故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