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伏天,天热人燥,食欲普遍降低,所以我喜欢讨点“苦”吃。
苦味之苦,首推苦瓜。
苦瓜属葫芦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夏季开黄花,夏秋结果,瓠果肉质。因表面有瘤状突起,又称“癞瓜”“凉瓜”“癞葡萄”等。有诗云:“岂效荔枝锦,形惭癞葡萄。”说的就是苦瓜没有荔枝漂亮鲜艳的外形,像没长好的癞葡萄。苦瓜虽外貌丑陋,却能苦味入心,清热解毒,降暑祛火,避免因天气炎热而烦躁不安。
苦瓜这种食物本来并非中土原产,而是舶来品。15世纪曾随郑和下西洋的费信,在《星槎胜览》中记载苏门答腊出产一种奇异的瓜果:“其有一等瓜,皮若荔枝,如瓜大。”从外表上看,这段记述描写的正是苦瓜。
虽然当时苦瓜已相当常见,但似乎只有在南方,它才被作为一种食物。李时珍写道:“南人以青皮煮肉及盐酱充蔬,苦涩有青气。”
汪曾祺在昆明吃到的苦瓜三味——凉拌苦瓜、炒苦瓜和苦瓜汤。至今这三种菜肴在两广地区仍然颇为常见。尤其是在广东,嗜好苦瓜之苦的人不啻过河之鲫。广东人爱吃苦瓜,也从苦中品出了哲学滋味。17世纪广东文人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夸赞苦瓜为菜中君子:“其味甚苦,然杂他物煮之,他物弗苦,自苦而不以苦人,有君子之德焉;又诸蓏性寒者多不克化,而苦瓜其性属火,以寒为体,以热为用,其皮其子皆益于人,又有君子之功。”
因此,苦瓜又被誉为“君子菜”。它与任何菜,比如鱼、肉等同煮同炒,都有一种清苦味。那苦味,格外别致,既不会传染给肉或别的菜,又有一种苦中蕴含的清香,和苦味淡去的清新。所以有人说苦瓜有一种“不传己苦与他物”的“高风亮节”。
尽管屈大均在夸赞了一大通苦瓜的君子风范后,补充了一句“今北人亦嗜之”,但事实上,北方人并不像广东人那样对苦瓜有着如此执着的爱好。一直到汪曾祺生活的20世纪高邮,在他的回忆中,苦瓜虽然常见,但却是“放在瓷盘里看着玩,不吃的”。
酸甜苦辣咸五味中,人最怕的是吃苦,但良药苦口利于病。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将苦瓜的药物功用解释为“除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南方的夏日天气太热,吃些苦的食物,可以驱热降燥,解暑解乏。
苦瓜的这些药用价值,让我们讨点“苦”,有了更充分的理由,也变成了一种习惯。因此,苦味也就生出了某种别样的心境,就像屈大均笔下的苦瓜蕴意着君子之德,就像“人讲苦瓜苦,我说苦瓜甜,甘苦任君择,不苦哪有甜”的人生况味。
黄庭坚有诗云:“夏日小苦反成味”。炎炎夏日,不如适当讨点“苦”吃,自然别有一番清凉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