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宗良
一九九七年,我去了上海。
改革开放后,家乡先知先觉的年轻人陆续南下广州、深圳,带回的电子表、录音机和电子打火机等新玩意,美美地把我羡慕了一番。是日,我提着衣物去了上海。
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我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华丽的大街上,仰望高楼,眼里闪烁着惊讶,心里却十分失落与孤单。那时的上海人很谨慎,看见我们,阿姨们会把手里的东西往胸前挪挪紧,然后用嘴呶呶低声说“外地人”,然后窃窃私语。上海的叔叔们胆子要大点,有时会直截了当地叫“外地人”。我们只能接纳这样的称呼,听到有人叫,心里还是暖滋滋的。
现实生活中,上海人最缺的是力气,而“外地人”的强项就是力气活,找到了互补性,我们就会有意识地去接近他们所需之处,比如:帮忙搬一下煤气罐,抬一下物品等等。当然,如果是去远处搬运,上海人会先和你谈一个价钱,问你去不去?事实上,不管他们出多少价钱,我们都会欣然答应。
记得有一次,我的房东刚下班,他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水瓢提着一个塑料桶对着我说:“浇菜去。”我好奇,便跟去了。菜园地是老房子倒塌的废墟,面积不大,离家不远,离水沟将近一里,菜地里有刚种下的青菜、卷心菜、芹菜等。房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提着空桶吹着口哨去提水,我跟在后面问他为什么不用两个桶挑水。“怎么挑?”房东反问。我说你等一下,然后小跑回家,找了一根小木棍,去头去尾,留一米多点长,在两头用锯子小锯一下,用菜刀对着锯处斜着慢慢削几下,形成凹处,我再拿了个水桶找了两根小绳子,一路小跑到了水沟边,说:“叔叔,这是挑水用的扁担。”两根绳子的两头捏在一起,打死结,再对折,麻利地套在水桶水柄上,又来个活结,这下把房东叔叔看呆了,事后反复问我活结的打法。桶里先装满水后,绳子的另一头在扁担上又绕上两圈,进行固定,我弓下腰,右肩伸进扁担下,慢慢直起腰,双手一前一后扶助绳子,稳稳地挑起水走着。第二趟时,我让房东叔叔试着挑,刚起步时,水桶里的水就开始闹腾起来,我马上在地上抓了一把小草,放入水桶,水顿时安静下来,房东看的是目瞪口呆,我让房东把双手轻轻地搭在绳子上,告诉他起步要慢,脚要一步一个脚印顺势走稳,这样可以增加平衡力。返回的路上,我给房东讲解,真正的扁担是扁扁的,中间大两头渐细,这样会有韧性,挑起来更省力。房东叔叔竖起大拇指笑着说:“你们农村的孩子——真聪明!”
经过我们这帮“外地人”一年又一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上海人的信任和肯定,不知不觉中,他们喜欢听我们的山村故事,喜欢和我们在一起聊天。突然在某天,他们在称呼上也改变了,称呼我们男的叫“某师傅”,称呼女性一般都按本地的叫法,叫“阿姨”为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淌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到春节,回家是我最开心与激动的时刻。几年后,经过自己的努力,我在上海考了驾照,买了一辆小货车直接开回了家,亲戚朋友的招呼声更显殷勤。复去上海,启动车子,侧头目视后视镜,村庄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心生不舍。
来来去去,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几年。前几年,重回生我养我的开化大地。而在上海的日子,十几年漂泊的印记,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