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安

现在，我住在窗明几净的楼房里，时常会想起童年时使用过的那盏脏兮兮的小油灯来。一盏昏黄摇曳的灯火，悠然地在我脑际飘摇开来，那憧憧的灯影，轻摆的灯苗，正是伴我生长的那盏小油灯。那盏小油灯的灯嘴、灯芯、灯苗、灯花，总在我脑子里打转儿，并且越来越鲜明，越来越生动，像一潭碧水下五彩的石子，光彩照眼，历历在目。

解放前夕，我岀生在海岛的一个小村，童年时代家境贫困潦倒，住的是草房，吃的是番薯干汤，穿的是补丁打补丁的衣裳。晚上照明是一盏小油灯，后来在我上小学读书时多了一盞小油灯，专门供我晚上学习使用。

晚饭后，祖母在她居住的房里，帮我点亮小油灯。那时我和祖母住在一起。我端坐在一张布满蛀洞了的小方桌前夜学习，祖母见我打开了课本，翻开了作业簿，就马上用小竹笺又拨上了一条灯芯，这时有两条灯芯在燃烧，增加了光亮。小油灯跳跃着昏黄的灯光，照在课本上，照在我瘦削的小脸蛋上，祖母坐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学习。时而，我抬起头来凝视着祖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又是那样的慈祥可亲。每次学习过后，我的鼻孔都被油灯熏得黑乎乎的，祖母会帮我打好洗脸水，帮我擦干净后，慢慢地拨下了一条灯芯，剩下一条灯芯在吱吱地燃烧着，发出微弱、暗黄的光。

祖母借助那豆粒般昏黄的灯光为我们缝补衣衫。她常常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给我讲家史，讲没文化知识的痛苦。她说，穷苦人家世世代代没文化，“看看明明，摸摸平平”，斗大的字也不认识一个，是个“睁眼瞎”，现在可好了，共产党领导的新社会，穷苦的孩子能进学堂了。她鼓励我要勤奋学习，励精图志，做个有文化的、有岀息的人。同时，祖母也讲些民间故事，这些故事蕴涵着启迪孩子心智的精髓，要我明理，这是我受到的最早的启蒙教育。

有时，祖母会在那盏小油灯前给我表演“手戏”，随着她两只手灵巧的摆弄，一个个惟妙惟肖的老鹰、小狗、小鸟等手影被赫然印在粗糙的土墙面上，招来我一阵热烈的欢呼，这也是我受到的最早的艺术熏陶。

这盏小油灯伴着我读完了小学。考入初中后，父亲买来了一盏美孚灯，是用煤油的，我们称为“火油灯”，它的灯光比小油灯亮了许多。又是这盏美孚灯陪伴着我读了两年初中，读初三时辍学了，跟着父亲来到生产队参加农业劳动。我白天参加劳动，到了夜晚，就是这盏美孚灯，陪伴着我进行夜学习，直至我考入了师范学校。

师范学校毕业后，我就走上神圣的讲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现在，我退休了，离开了教育岗位，每月领着退休金，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享受着天伦之乐。

随着岁月流逝，我再也寻找不到童年时代那盏黑油油的小油灯了。其实哪都不必找了，它就嵌在我的脑海里，印在我的心坎上。开启我的生命之旅、启迪我的心灵、照亮我人生之路的其实不是那盏小油灯，而是油灯下的长辈和老师，是他们的勤劳和品德造就了我的昨天，映照了我的今天，他们才是我心中永远璀璨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