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开篇为《五帝本纪》,记载的第一位帝王即黄帝。黄帝,本姓公孙,后改姬姓,居轩辕之丘,号轩辕氏,建都于有熊,亦称有熊氏。
在《史记》之前,黄帝是位有争议的人物。商周先民祭祖祭宗室祖先不祭黄帝,先秦诸子对黄帝褒贬不一,“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秦始皇祭祀人主,祭的是蚩尤而不是黄帝;汉高祖刘邦起义前主祭黄帝,蚩尤从祀。此外,若以三皇五帝排序,黄帝之前,应该还有伏羲和炎帝两位人皇。司马迁通过对空桐、涿鹿等实地的考察采访,查阅《尚书》《春秋》《国语》及《五帝德》等史籍,以为伏羲、炎帝乃上古传说人物,信史不足,而关于黄帝的记述则于史可考,于是“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不仅体现了他求真务实的史学观,也为黄帝确立了华夏人文初祖的地位。
黄帝对中华民族的最大贡献莫过于一统中原。“黄帝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互攻伐,战乱频仍,生灵涂炭。而当时的诸侯盟主神农氏却懦弱无能,不能救生民于水火。黄帝趁势而起,率部打败了那些制造战乱的部族,于是形成了炎帝、黄帝、蚩尤三部族鼎足而立的天下格局。九黎族共主蚩尤凭借先进的铁制兵器,不断侵挠附近部落,掠夺土地,天下再度陷入一片混乱。炎帝部落首领意欲率领诸侯讨伐蚩尤,诸侯却不听其号令。黄帝审视天下大势,“修德振兵”,驱使“熊罴貔貅貙虎”之师,在阪泉之野与炎帝部落展开大决战,终于把炎帝部落打得诚服归顺,实现了炎、黄两大部落的一统。接着,黄帝统帅诸侯联军,在涿鹿之野展开了九次大规模战争,最后“擒杀蚩尤”。为消弭战乱,黄帝挥师乘胜征伐“不顺者”,“披山通道”,直至荡平天下,实现中原一统,然后“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被诸侯万国“尊为天子”,开创了中原一统的大同时代。
作为人文初祖,黄帝对于中华文明的发端多有开创之功。奠定天下之后,黄帝制定了国家的职官制度,“官名皆以云命”,如春官为青云、夏官为缙云等,设置左右大监,巡视监督诸侯万国,任命风后、力牧、常先、大鸿等为治民大臣,并亲自举行对山川鬼神的封祭活动;在农牧业方面,黄帝教民播种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在神农氏种植黍、稷的基础上又培育出菽、麦、稻三个粮食新品种,司马迁称之为“艺五种”,即华夏农业传承了五千年的五种谷物种植。此外,黄帝还有诸多发明,如服牛乘马、刳木为舟、制衣作裳、营建宫室、造指南车、命伶伦创制律吕、令仓颉创造文字、与大挠发明天干地支组成六十甲子以推历法,与岐伯讨论病理而成《黄帝内经》等,开启了中华灿烂文明的曙光。
黄帝的功绩,如日月昭昭,炳彪史册,令后世万代景仰。然近年来自媒体发达,无知且好事者喜欢标新立异以博取眼球,对黄帝提出诸多非议,或以为黄帝武力征伐一统中原是嗜杀成性;或以为中华人文初祖当为蚩尤而非黄帝,声称“华夏民族的先祖是蚩尤大帝,不是黄帝!国家应当公祭蚩尤大帝”;更有甚者,直接把黄帝归为“外星入侵者”,黄帝铸鼎,其实是为了“制造类似电台之类的东西”,所以鼎铸成之后,向同伴发出信号,于是龙就来了,而“龙”就是“一架雪茄型飞碟”云云。对于历史人物与事件,可以存疑,可以求证,但不能危言耸听,更不能凭空想象,而要“实事求是,无证不信”,在没有充分的铁证之前,不要轻易地否定前人,妄下结论。读史需要端正的是科学态度,治史需要讲究的是科学方法。对于非议者,两千多年前的司马迁似乎颇有远见,他在《五帝本纪》结尾处写道:“余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
黄帝时代虽离今遥远,但我们不能忘记他在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伟大功绩,更不能数典忘祖进行肆意歪曲。黄帝对我们华夏儿女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遥远故事,而是关乎我们民族的起源,关乎中华文明的发祥。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我们只有追本溯源,追思先祖之功,弘扬先祖之德,做人才不会失去本真,社会风气才能得到淳化,我们的民族才会大有希望。
□沈志权
(作者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