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诗经》里那个采薇的少女是谁吗？

当然是我的妈妈！

采薇，采葛，采桑，采苓，采繁，采荼，采菽，采莲，采菱……这些，我妈妈都采过！

不信？去读《诗经》！305首诗歌中，有20多首就是写我妈妈怎么采摘的。

那时，天空纯净，溪水清澈。风吹过来，全是花果草木的香。总有那么一些美丽的女孩在采摘。那些天真烂漫的采摘少女中，最好看的那个女孩一定就是我妈妈！

那时还是少女的妈妈，穿着蓝花布的粗布围裙，挎着竹篮，唱着那时的“越剧”，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去采摘。从乍暖还寒的初春，一直采到秋深。采撷，就是她们一生的事业，甚至比爱情更地老天荒。

有人说，三岁看到老；我没有看到妈妈的三岁时是怎样的，但从她今天的采摘瘾头里，我看到了三千年前的妈妈。

这么多年，妈妈从来没有停止过采摘。初春，妈妈采艾草，做青团子，还晒干了塞枕头、泡脚。初夏，妈妈又每天一大清早就去采“阿公”（宁波话，即覆盆子），怎么也劝不住。

我跟她说，小区通往南山坡的门关上了，妈妈居然弯下八十岁的老腰钻铁栅栏，像个调皮的少女一样翻墙去采；我又告诉她，为了除掉一枝黄花，那里刚打过药，那么坚强的一枝黄花都能死，何况脆弱的人呢？这也吓不倒妈妈，她说，往更高的山上去。那更可怕，有蛇，这可是真的！妈妈还是不怕……

“阿公”作为有刺蔷薇科，每回把妈妈采撷的手臂划成条条杠杠的。妈妈委屈兮兮地说，我小时候最喜欢采“阿公”了，酸甜香滑味道透骨鲜，好吃啊。看到这么多“阿公”，不采，我难受啊！

最后，我怕了她了！只好祈祷，“阿公”的花样年华快点结束。

没想到前两天，妈妈又采回来一把小豆荚，说要和绿豆混合煮汤给我们喝……

我的那个娘啊，她这是把我们当神农啊！

妈妈说，那你就快用手机上那个会认花草的东西来扫一扫，查查这是什么。

好吧，为了不误食断肠草之类的毒草，我赶紧打开“形色识花”——原来，妈妈采的小豆荚叫救荒野豌豆。还真的可以吃哦！它的茎叶十分鲜嫩，口感好，含有丰富的蛋白质、钙、脂肪、磷等营养元素，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不过，它的花果期及种子有毒！

救荒野豌豆也叫大巢菜，有些地方叫它山扁豆、野苕子、山木樨等，重点是，它就是三千年前，《诗经》里《小雅·鹿鸣之什·采薇》中的薇菜！

仔细看看，这种救荒野豌豆小区里到处都是，别人就把它当野草，为什么只有我妈妈把它采回家？再说了，《采薇》本来就是一首戎卒返乡诗，唱出从军将士的艰辛生活和思归情怀。而我的父亲就曾是一位军人。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我坚信我妈妈就是《诗经》里的采薇少女。

想必《诗经》时代，一定是妈妈的最好年代吧？妈妈一定是那时的采摘能手吧？事实上，妈妈一直就没有走出过采摘的时代。所以，即使是有吃有喝的今天，妈妈依然一直心心念念于挖野菜、摘野果。

也许，谁都会有那么一点点采摘情结。这些年，营养丰富、口感好的野菜野果从来就没有淡出过我们的食谱。你，或者你的身边，还有人如此热衷于采摘的吗？如果有，一定和我妈是一伙的！三千年前，一定同在那部《诗经》中！

□王珍（作者为浙江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