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金

□永康中学（高级教师）

西山不远。穿过广场，横一街，直一路，跨一桥，步行几分钟就到。

远不像走进冬季这样费时。

那页写着“立冬”的日历，明明已翻过许久，冬天却还是没有来。街道两旁的行道树苍翠葱茏，小溪边垂柳拂水。晨练的人们，照样着了短衣。

西山之上，天是飘着彤云的蓝，树是带着白雾的绿，只有惠力寺的墙壁是干土的黄。它的门前有两棵经幢，刻有经文和浮雕，被护栏围着，旁边立着全国文保的牌子，据说是唐代的遗物。一大早，寺门已开，我们进去将偌大一个清清静静的寺院走了一遍，在神佛面前静立祈福。

从寺院出来向西，沿着西墙根的一条小道走。在这儿，我们发现了一片躲在这里的秋色。那是许多无患子树，一簇簇卵形叶子，一半是黄的，被朝霞覆盖着，越发黄了。地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特别是靠近惠力寺西墙根的那一边，因为没有被风吹散，就像是铺着金黄的毯子。

有一丝微风，树叶在摇动，窸窸窣窣在响。沾了露水的石阶湿漉漉，上面粘着几片刚落下的叶子，就像是一个个的唇印压在那里。石阶两旁的落叶，你挨着我，我压着你。落叶的黄，是温暖的。

往西，曲里拐弯的幽暗里，我们找到徐志摩的墓。从上往下看，就像是一弯灰色的新月，因为中间是断开的，又似一阴乂。再走近就看见了小小的墓，据说是从别处移过来的。墓后紧挨着潮湿的石壁，很是局促，感觉诗人有些腾挪不开。碑前有两束鲜花，一黄一白，新放的，散发着幽香，一大早已经有人来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带，只带着眼睛来，两边的石头书卷上刻着《再别康桥》与《偶然》中的诗句。

在往回走的路上，遇一老者向我们询问诗人安身处，我赶紧指给了他。

向上，又有一寺复一楼。

下来，回到刚才的落叶处，留了几张影，发了一回呆。

听过李宗盛的歌吗？朋友忽然问我。我说喜欢一首他作词、童安格演唱的某部电视剧的插曲，带着淡淡哀愁的那种，名字却想不起来了。回到住所，有了WIFI，我找到一首李宗盛演唱的《山丘》。打开视频，浑厚而略带伤感的声音响起，那个须发花白、穿着牛仔裤的高个男人，就像随和的邻居大哥。

视频上有同步歌词提示，我跟唱了一遍，发现自己的眼眶竟如此清浅，是搁不了太多的感动与苦楚吗？

西山的黄叶在飞，我混到了里面，不是往下坠，而是向上升。因为有你，我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一种从未有过的妙曼。此刻时间是静止的，空间是浓缩的，只有曼舞的黄叶。忘掉烦恼，忘掉选择。在落叶的背景里，我有了顽童般的天真与久违的笑容。人生苦短，才知相携共济的可贵，才知共情同理的难得。我记着西山的落叶。

西山回来，我们跨过一座拱形的石桥。桥下面，陈年的油腻封印了一泓清水，腐臭的气息弥散开来。跨过溪流，已无远行的兰舟，正如李宗盛所唱:“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此刻，回望西山。几株光秃秃的无患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