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纪念馆参观的机会来了。就在那年国庆节前,我应邀去塘栖水北参加童年老友赵六余的“美术摄影展”开幕式,顺道去参观纪念馆。不料,这幢留下我难忘记忆的建筑物,却让我一通好找。我是老塘栖人,一年前又曾来过这里……哎,变化太大啦。
“请问何思敬纪念馆在啊里?刚刚开馆辰光勿长,蛮猛闹过咯!”我向一位约摸四十岁的当地人询问,“就是原先运动场北边咯何家洋房,在啊里?”他居然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直说“勿晓得”,“勿灵清!”害得正兴冲冲的我,心里感觉有点“气数”,看来这件事还得好好宣传。
终于,何宅——何思敬纪念馆让我找到了。总体说,它还是当年模样,像一位熟悉的装扮过的老者,不声不响地呆在那里,迎接我这位游子。二楼东边的那扇窗户,仍在,而且变新变美了,感觉心里的一块地方踏实了。那里是我曾住过一年的房间,也是以前每回来这里,都要先看上一眼的地方。
纪念馆除了一位在堂前的管理人员和一位在小院保洁的大姐,没有其他的参观者。我有些庆幸开馆仪式那天没有赶来。那时,在这座不大的展馆中,一定是人挤人,人挨人的,会被裏挟得不能好好驻足,细细品读。
一进门厅,我先对着堂前的“主人”塑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可以说,对这位先贤的基本情况我是熟知的。但“百闻不如一见”,到纪念馆实地参观,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通二楼中间拐弯的木楼梯,我早年走过多回,还是当年的模样与结构。置放在楼梯旁的大屏幕上,九十有几的理良大姐一直在娓娓地说着什么。看着听着,我想起有谁告诉过我,开馆那天下午的座谈会上,一直说着普通话的她,讲到有次她奶奶问难得回家的爸爸当官了没有,爸爸说没有,也不想、不要当国民党的官时,大姐突然学了句当时奶奶哭着说的塘栖话:“苦脑子啊……”这简单的四个字,多么的亲切!这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母语啊!这是只有同为故乡人,才会有的感觉!
展览结尾处的大屏幕上,播放着一个短片:有船在古运河上徐徐而进,一位着长衫的游子站立船头,到了老镇码头,拎着箱子,上岸归来……与此同时,操纯正塘栖方言的画外音:“少小离家老大回……”响起。这个片子我在手机微信上看过听过数遍,可来这里,在这样的氛围中观看聆听,竟再次让我鼻子发酸两眼潮湿。这该是我们每一位离开了故乡的游子们,共同的感受啊!
这里是何思敬先生的故乡,这里有他的根。将这座何家老宅辟作这位“红色法学泰斗”的纪念馆,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原先,他离家已久,并远在京城,干着大事业,在我等心中是需要仰视的。如今他归来了,可以长长久久地与家乡人做伴,让我们能够时不时来看望他亲近他,并得到精神上的交流和滋养,真好!
我参观过不少纪念馆、展览馆,也都很不错,不过与那些越弄越现代、越弄越高大上的展馆相比,这儿虽小巧,却紧凑、精致、实在,内容丰富,又坐落在古运河旁历史文化气息浓厚的老镇上,接地气,氛围浓,气场足,明显效果更好。
我颇激动地在门口的簿子上留言:“参观何思敬纪念馆,寻觅儿时旧踪,接受红色教育”。
出了院子,我继续东张西望,忽然发现了院前的一簇簇槿树,上面居然正开着一些曾经非常熟悉的紫色花朵!七十年前住在这里时的情景,迅速在我脑海浮现:那些大姐姐们喜欢用这种槿树叶汏头:将摘下的叶片放进竹淘箩,浸入盛清水的脸盆内,手不停地揉搓叶片,再用那绿绿的黏黏滑滑的汁液,洗她们解开了辫子的头发,然后一个个披着头发,走来走去,走进走出……哥哥汉生则喜欢在这些槿树上抲金铃子。金铃子活脱脱是迷你型的小蟋蟀,叫声很悦耳。记得他爱用家里美孚灯上的玻璃灯罩,去罩槿树叶上的小虫,还不许站在旁边看的我发出声响。天凉快了,他会将养金铃子的小盒,塞在内衣口袋里焐着,“铃……”好听的声音会不时从他的身上传出来。天再冷一点,金铃子就翘辫子了,用现在的词说,叫“挂了”。
我请那位年轻的管理员帮忙,在屋前理良大姐题写的“何思敬纪念馆”碑石旁留了影。这时,有两位穿着黑色T恤的中年游客路过,在看来看去。和他们一交谈,得知是外地单位来搞党员活动的。我连忙推荐说,正好,这里的纪念馆是红色革命教育基地,快进去看看!看着他们入内,我这才离开,去水北……
一眨眼,又是几年过去了。这期间,这里我又来过数次,或独自,或和老伴,和朋友,和老同学;儿子女儿还不曾来过,我记着!
□省交通运输厅 蒋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