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间，小村庄错落分布，一条笔直的沙路横卧在山脚。两边是碧绿的菜畦，被修剪得光滑圆润如同蘑菇的桂花树。锈迹斑斑的铁丝围成的栅栏，缝缝补补又是一年的篷布，还有靠细绳撑起的细竹竿，是这个老妇人四季的伙伴。

这个冬天，她坐在棚边的木屋里，生着炉火，烘着被雪浸湿的手套，开着温暖的灯光，在这个大山里头，游客都很少来，更别说来摘草莓的客人了，幸好她还有自己在春天种下的菜和后山的竹笋，她可以度过一个充实但寂寞的冬天。北风呼啸，门被吹得嘎吱作响，她并不担心，因为后屋有充足的柴火，她也有热水相伴，她甚至可以翻出几年前女儿送的诗集来细细摩挲。

她把这田里的一切都当成她的朋友——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朋友。她热衷于翻找土壤间的生命，却不愿意靠近那长路的尽头，一靠近那里，她心里就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悲凉，那是她的故乡。她难以释怀幼时因为家境的贫困她被送给另一个村的远房亲戚，难以忘怀她被带走时父亲脸上毫无波澜的表情。到了垂暮之年，那个家乡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不久后要沉沉睡去的四方盒子，风是萧索的，天空是阴晦的。她也曾经想要靠近过那个家乡，似有魔力吸引的，又有一道厚厚的障壁，野蛮地挡住她，她的心已被悲凉填满。

老妇人有个女儿，在城市里工作，前几年女儿生了孩子，想把母亲接去城市一起生活，她把手放在膝盖上，思考良久，动了动嘴唇：“我一个人，也挺好的，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再说这个草莓园，我走了没人照料呢。”她把女儿的照片放在床头，这样早晨第一缕阳光就会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沐浴着同一束阳光，他们就相拥在一起。女儿送给她的书，她一直舍不得打开它，好像打开了就会有保质期的，她特地收拾了一个柜子，把它和女儿幼时的“宝盒”放在一起，每天擦拭，纤尘不染。

杏花疏影里，落花埋下的是甜蜜，淡淡檀香里，袅袅燃逝的是光阴。夜里，老妇人正躺在床上，月亮从一个窗角挪到另一个窗角，她的眼睛还睁着，月光像发丝一样挠她的眼睛。

□杭州闻涛中学901班 陈颖

□指导老师 郑从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