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闲翻庞余亮老师的《小先生》是在小雪节气的下午。南方冬天,天不冷。书中文字像一朵朵鸢尾花,一无保留地呈现给读者。所见、所闻、所感、所思,顺着乡村的骨骼生长,复活了一个个清澈温和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可以温习,都可以取暖。”这是《小先生》写在封面的言语,这多少显得有点慰藉与怀念。以黄绿色为背景,恰似坐在朵朵初绽的栀子花上,零散加以米黄花朵点缀,风穿期间,豌豆花、麻雀、野蜂,无论是卑微还是崇高,都变得喧腾腾起来了。
翻开每一辑,好像总有个脑袋探出来。长辫子女生,毛头与狗叫,站着上课的少年,泥孩子……乡村课堂,一年四季的仪式总是亲切挨在一起,他们可以和鸟雀对话,可以竖起耳朵像一只惊魂未定的兔子一样倾听。每一个季节,甚至每一天,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单薄而深刻的印记。
这么一所学校,它与泥土是亲近的,孩子们总喜欢挖空心思。书中《沿着草垛往下滑》,语句间可窥孩子们透明的欢欣。“日子越来越深,草垛的颜色已经惨不忍睹,像断了线或缺了沿边的旧草帽。有一次,我经过打谷场,看到四下没人,我也学着学生爬上草垛顶,站在草垛顶上,我看得很远,我也看到了陈旧如草垛的学校。”多么可爱的老师,在无人情况下,亦幻想尝试滑草垛。我默默艳羡,有意思的人,想法也多。这软软的,甚至还散发着稻谷清香的草垛,它藏着无数惊喜,它有古老姿态,它更有陶潜“留恋云无心以出轴,鸟倦飞而知还”的惬意。
每天醒来的乡村,每一处总是裹挟着一股纯净力量。
我一直想,如果现在的孩子也能拥有这么一所学校,拥有这么一位讨人欢喜的小先生,该有多好!可惜,他们现在几乎找寻不到一处其中的影子。那长在树上的名字,那秘密枪库,那处处鸟粪……虚实场景,无关思索和过问。疯狂的悠长笑声,隐饰不了“小儿无赖”的诙谐。在一所乡村学校,孩子的真,纷纷飞进我们视野,我们甚至拒绝不了这前前后后捕捉到的喜悦。
再读《小先生》,最好一人一桌一书。如此,非常美的回忆,就会单纯得没有一丝杂质。
作为80后,很快就会在书中找到入心的光影。“学生们不闯祸是不可能的,关键看你是否有想象力,想象得出他们闯祸的名堂来。”孩子们的想象可以躲在未知角落,也可以是一只泡桐树上的刀螂。书中的“乡村战马”“泥孩子”“槐花米”,这些渐行渐远的人与物,终究消逝在来不及唤醒的时间终端,或许也将凋败腐蚀。想来,是《小先生》的满心诚挚,让乡村符号变得温情脉脉,浪漫而轻盈。
再读《小先生》,平实与执着,笼着不起眼的乡村,生出别样情愫。
乡村孩子,他们调皮惹事,脸皮厚,训斥不行,还顶嘴。他们会手持鱼叉,目光炯炯;他们会到邻村人家地里偷瓜,竟会指挥部下撤退。种在乡村的时光,叫人畅快。欢蹦乱跳的少年形象,总能像暮春的花木,没有孤独。
六一前夕,我有幸送《小先生》到农村学校。怀着忐忑心情,联系上庞余亮老师,问询可否简单寄语给孩子们。“好啊好啊!”庞老师秒回。15分钟后,一段肺腑之言,拍照定格。“大家夏天好,我是小先生庞余亮,很开心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们见面。我想说说我的成长经历。我的父母是一个字也不认识的文盲。但我没有放弃学习,我六岁进小学,十六岁考进师范,十八岁成为小先生。现在是一名作家。能走到今天,最大功劳来自一本又一本好书,所以我期待大家爱读书,多读书,让书本打开我们的生命,让书本为我们垒起通向成功的阶梯。”
我惊讶地平复下来,忽觉小先生的形象颇有些许不适应的随和。
现在,才明白,随笔写下《小先生》的读后点滴是粗糙的。乡村的生灵们,是一个时代的依存。而文字,刚好可以抚慰。
□应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