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日晚，杭州中山北路和屏风街的路口，7点不到开始，端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闻讯赶来的市民朋友、捧着鲜花的孩子……络绎不绝的人群如潮般涌来又散去。

有一位00后的小伙捧着鲜花在边上静静等了很久，直到最后才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并很开心地和孔师傅合了影。另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很有心地把孔师傅开的28路车拍了照裱好镜框送过来，我在心里忍不住为他点赞。

穿着公交制服的孔师傅的老同事，是下了班赶过来的，一开始静静地守在人群外边。我说，孔师傅退休了，你们是不是很舍不得……话一出就觉问得很多余。“他是我们的榜样……我们就想过来看看他，等他忙完再跟他说几句话。”他讷讷地说着，目光一直凝视着孔师傅，看着他额头的汗珠，看着他一刻不停地忙还要回答各种提问，一个箭步冲上去帮他把自行车翻过来，后来他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默默看着，看着……

有些情感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的，包括坐惯了孔师傅28路的市民，包括和他共事几十年的同事，包括孔师傅自己。当他最后一次开完28路车时潸然泪下，几十年了，从早上六七点到晚上八九点，从火车东站到杭州植物园，每天4圈，一天100多公里。我想起孔师傅在车上挂的那些火红的小灯笼，他说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28路车就是孔师傅的第二个家，他把南来北往的乘客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我认识孔师傅是2021年他受邀参加浙江交通劳模工匠巡回宣讲。我们一起走过台州、绍兴、嘉兴……也走进了工地一线，很多地方他是第一次去。巡回宣讲对于孔师傅而言是不易的。这么多年来，连28路的终点站杭州植物园，他都没有带女儿好好玩过。他每天接送着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而他的时间除了开28路车，就是公益修理自行车上了，38年来，他义务修过的自行车已有4万辆了，他固守在这方寸之间，每周六的七点到十点，无论刮风下雨从不动摇……

孔师傅的事迹深深感动着每一个人。在交通厅幼儿园，孩子们听完后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拉着孔伯伯说悄悄话：“外婆带我坐过您的28路。”还有一个孩子高高地举起手问孔师傅，38年免费修车，这是不是真的？孔师傅总是很耐心地一一回答。他说能帮助他人，真的非常骄傲与自豪。

在孔师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这份真诚与温暖。有个摄影小伙辗转各种角度一遍遍让孔师傅对镜头笑，孔师傅也一样温和耐心，充分理解包容。面对镜头和鲜花，他始终专注而平和，没有放下手中的活。

终于修好了最后一辆车，40年前的永久牌自行车。看着这个老物件，我不禁好奇地问车主：“就没想着换一辆吗？”阿姨笑了：“也换过，都没这辆结实，车架子毛牢嘞，零部件嘛坏了就到孔师傅这里修修，他都有办法修好的……”我又瞥了一眼这旧塌塌的老车，没忍住又问，现在满大街都是小红车小蓝车，可都是崭新锃亮的呢……阿姨又笑了，自己的车骑惯了，再说一推就能出门，买个菜啥的，方便！

我没有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老物件所承载的记忆，或许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轻描淡写的。当阿姨昂头骑上车，在所有的注目中挺直腰背潇洒地骑过繁华街头，我仿佛看到40年前那个年轻女孩，骑着26吋的永久单车，在晚风里飘飞的黑发。在那一刻，她成为她的天使，是从油盐酱醋里抬起头嗅到的那一缕夜来香。

再旧的车子在孔师傅手里都会化腐朽为神奇，一次又一次，让旧车焕发生机，也让老一辈人随时走进那时青春与芳华的美好回忆。

生命的价值与坚守的意义，也许孔师傅并没想过这么多，他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持做好一件事，但这屋檐下的一盏灯火，已成为杭城老百姓心底的暖阳。

而他所开过的28路，依然会载着天南海北的脚印，经过美丽杭城，开往郁郁葱葱的植物园，开往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姚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