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漫步在村口。在那棵古树下徘徊,偶尔仰头看一看它那巨大的树冠。
那棵巨大的老树,苍老,坚硬。它是黄杨木,一种适合雕刻的木料。爷爷是木匠,很早就教我识别各种木料。“乖宝,那是榆木,知道吗?”“知道知道,榆木,榆木。”我漫不经心地答道。“那是什么?”“榆……榆……榆……”我红着脸,“榆”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是什么,爷爷就仰头大笑。
那一次,爷爷陪我坐在那古树下,他问我:“乖宝,你知道那棵黄杨木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它是一棵小苗苗,受了风雨成长起来的啊!”“我可不想淋雨……”我嘟囔着。
后来,爷爷得了重病。人们都说他日子不长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行将就木”。从此陪在他身边的,有我,还有一只吊瓶。那老黄杨木也不太好了,也在枯萎。每当我把黄杨木的事告诉他,他总轻轻地笑,没有声音,他瘦得皮包骨头。
几个月前,他是那么壮实,挥锄在田中挖土豆,在木头上一刀一刀地雕刻。现在,他只能坐在轮椅上。只有他手上的老茧和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我推着轮椅走在大路上,不停地躲着狗,手中捏着一段小树枝,学着爷爷一样跺脚喊一声“去——去——”。我怕狗,小时候情愿扔了手上爷爷给的蛋糕,也不愿与狗对抗,爷爷就皱眉:“唉,这小孩这么点大的小狗也怕,走走。”他赶了狗,一边拉我向前走。
又过了几个月,爷爷叫我去他身边,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乖宝,那老黄杨……还好吗?”我看他憔悴的样子,含泪点点头,他也笑一笑,万分吃力地说道:“你知道吗?那一段黄杨木是怎么变成那么漂亮的东西的?”
“我知道,是被你雕刻的。”
“对呀……”爷爷微微笑着说,“人也像一段黄杨木,也要雕刻才能成型的。你要学会坚强,学会独立,好吗?”
爷爷递给了我一颗糖,脸上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辉,然后无力地垂下头。我意识到事情不对,放声大哭,大人们也赶到,我目送救护车一闪一闪地离开。
我感受着脸上残留着的爷爷爱的余温,没想到爷爷就这样离开了。黄杨木的枝叶被风吹起,飘零路边;树干,苍老但依旧坚劲。
几天以后,爷爷的世界浓缩成了一方小墓和一张照片,他的人生走完了。就像一首诗所说:“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整个世界的风雨都绕过我,向他一人倾斜”,可是他走了,有我害怕的狗,没有人会再为我赶走,不会再有树木的考题。
我在树下狠狠大哭,黄杨木在一旁默默地伴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