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9日 

第10版:芥子园

  过去的小虫是一位文学爱好者,现在的黄小龙是一位迁居无锡的兰商。当这两个名字在某个时空里重叠的时候,他的第一部青春散文集《表情》便呼之欲出。当这本散发着油墨清香与浓浓乡愁的书,穿越800里铁路干线抵达我的书桌时,关于青春与乡土的记忆扑面而来。时隔20多年,从心怀文学的高中生到如鱼得水的商人,初心未改。通过他简洁、明快、不加粉饰的原生态叙述,将读者带入一次次美丽的穿越旅行,乡村、老屋、小城、爱情,他们存在着、守护着、美丽着,在历史的某一深处,楚楚动人,让读者感受到他对故乡浓浓的乡愁,和拥抱生命与青春的热烈与激情。故乡、亲情、青春、生命、文学这些深刻丰富的时代“表情”构成了一幅乡愁“清明上河图”,慢慢展开在读者面前。

  第一个表情是“故乡”。故乡是心灵的安宁,在那里,可以放养你无拘无束的青春,可以与你的亲人世代承欢。人们常说“故土难离”,哪怕天涯海角,故乡仍居心中。在故乡,我们守着家业,说着方言,却任“老宅墙体剥落坍塌,杂草丛生”。人类的迁移总是从这里到哪里,一直寻找着最适宜自己生存的地方。对于新移民的一代,哪里才是故乡?小虫说,在“八百里乡愁”之处,曾经“隐隐绰绰在这四角的天空,停留着我的童年,飞不出去”,可是“长大就是背离故乡的过程,人生道路越走越远,故乡越变越陌生”。当我们重返故乡倦鸟归巢寻找“初心”的时候,故乡“已经面目全非,不是你离开时的模样”,久违的乡音虽然没有变,可是“那条老巷,那家面馆,门口的那块大青石,已经找不到了”,甚至连“线索统统不见了”,“房地产野草一样,四处丛生”,故乡成了“复制的赝品”,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回忆”,故乡成了他乡,他乡成了故乡。“在无锡,我们是第一代,无亲有故,到孩子们这一代成家立业,慢慢开花结果,三代才能安定下来。距离的疏远,长辈的过世,故乡开始模糊,它慢慢退回到我们心里”。我们走得愈远,故乡这块“金子”就愈沉、愈纯。只要故乡藏在心里,内心就不会荒芜,因为“故乡是我们的来历,这条线,有据可查” 。

  第二个表情是“亲情”。父亲、母亲以及七大姑八大姨等构成的亲情就像生长在故土上的一棵棵大树,庇护着每一个延续生命的繁衍、生长、升发、畅达。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们的生老病死,都是我们每一根文学神经的牵挂。翻开小虫父亲留下的那本《老黄历》,想着父亲在时,遇上家中有婚丧嫁娶、起屋动土、开业乔迁什么的,父亲翻翻他自制的老黄历就搞定了。他无师自通,诸事大吉。父亲在时,年少的小虫“笑他迂腐”,如今想想,那都是老辈人的宝贵经验啊。他们总是对万事万物有一种敬畏感、神圣感,虔诚的心总是可以得到善意的回报。在《父亲的爱情》中,他不动声色地讲述了父亲与阿素之间那段深埋于心的故事,“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彼此祝福,又不动声色”,“我在想着你的时候,知道你也在想我”,这是一种多么伟大与朴素的爱。作为子女,可以如此平静而不带偏见地去讲述长辈们的过往,需要一种宽广的胸襟与畅达的“表情”。

  第三个表情是“青春”。每个人都有过的青春,它就像一场任性而来势凶猛的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等我们品尝出青春的滋味,岁月的沧桑便已上额梢头。当青春不再的时候,文学为我们提供了一次重返的可能,回到20多年前的时光,“重拾起当初的梦想碎片”,我心依然。他“跟象牙塔里的自己说,这次我决定改变一下,等我回来”。在青春的时光机里,他与她相遇、相识、相恋,“带上门,世界就剩下我俩,单放机放着轻音乐,一切都刚刚好”,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年代,“我们挨得很近,并排坐在床沿。我的身体贴着她的身体,感觉到她的体温”。这种让年轻荷尔蒙喷射的心跳如今却成了稀罕之物。你一个手机,我一个手机,中间隔着冰凉的屏幕,却感受不到彼此的心跳。在《救时光》中,小虫把青春看作“是一场花开花谢的盛事”,“做梦的年纪,天真率性,无忧无虑”,但随着青春飞逝,“白头发惊心动魄地长出来,眼袋开始发黑沦陷,睡的越来越迟,醒的越来越早”,“青春开始的时候在校园,结束在家庭和社会之间”。每个人都会衰老,但在我们内心,其实都藏着一个不死的青春。

  第四个表情是“生命”。故乡之所以叫故乡,是因为曾经有过的那些生命,他们曾经灿烂过、美丽过,如果没有生命,故乡只是一座荒丘、一堆建筑。当父亲69年的生命化作故乡的一抔土的时候,小虫忽然感觉到了故乡随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离,最终搁浅在童年的记忆里。父辈在的时候,他们就是一道安全屏障挡在我们与死亡之间,当有一天屏障轰然倒塌,“死亡”就像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我们的生命。“生命是脆弱的,死亡只是一个失联的老友,总有相逢之日”,既然如此,那么“剩下的每一天都是生命中最年轻的一天”。我们是否可以“为某件值得的事,为某个可爱的人,甘愿辛劳一生”?我们是否可以在有生之年去“更好地享受生活,为世界创造财富,证明我们曾经来过”,然后“从容别离”?他明白“生命只有一个入口,出口却有很多,用一个旁观者的心态观望自己一生,世界还是善意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奋斗吧,骚年!”他用自己真诚的方式走过生命的每一天,就像当年他毅然休学走向社会一样,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能辜负了自己的青春。珍惜生命的每一刻,不忘初心,让“杂念和贪念少一点,安心地变老”,不管最后成功与否,至少可以在年老的时候对自己说:我已无憾!

  第五个表情是“文学”。生命终有涯,文学无尽时。故乡、亲情、青春、生命构成了一个乡愁文学的完整版图。小虫说自己是“一个敏感的,试图在梦境和现实边缘自圆其说的文青”,他喜欢用“文字捕捉青春岁月里一闪而过的细节”,而这些细节里“乡愁占据一半”。在他眼里,文学就是蜗牛背上的那个壳,“独立、自由、坚不可摧”,在风雨来临时,“不用东躲西藏,一秒钟钻进防御大楼”;文学就是蜘蛛脚下那张“与世无争、坐享其成”的网,可以“等待食物主动送上门来”;文学就是父亲手中的那本“老黄历”,“冥冥中,万事皆因果,早有定论”。他坚信写作是直抵内心的最好方式。他从18岁开始就养成了文字记录心迹的习惯,20年的“守口如瓶”换来“发黄的十几本笔记”,成为文学最初的积累,也是自己一生成长的财富,“闲下来,翻翻看看,兵荒马乱的青春跃然纸上”。

  在文学的赛道上,小虫显然还是一个业余选手,但正是他的这种不动声色、有一说一、不加粉饰的原生态写作,打动着读者的心灵,就像立在乡村田野里的一座老宅,不用说话,就已经全是故事。

  岁月本无情,只是写的人多了,便有了“表情”。小虫在他的作品中,为故乡、亲情、青春、生命和文学留下了一个时代的“表情”。希望在未来的天空中,可以看到小虫更精彩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