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柳叶茶”

　　在我平生喝过的各个品种的茶中，有一种儿时喝过的“柳叶茶”至今难忘。

　　我小时候家里共有八口人，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姐姐、两个哥哥和我。我和二哥读小学，奶奶操持家务，其他家人在队上苦苦挣工分。却队上亩产量不高，生猪饲养不大，到年终分红我家虽不是“透支户”，但也是微乎其微，一家人一年到头吃的是苦粥苦饭，勉强度日。

　　夏日里天气炎热，下午三点钟，队上让社员回家休息半小时。家人回到家里，就拼命喝水；菜地里如有瓜果，就摘些下来分着吃，补充营养。

　　一日下午三点，家人照例回家休息、喝茶。说是喝茶，其实是喝的奶奶凉在一个粗瓷钵头里的开水。这日却是父亲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问奶奶：“娘，这茶叶是哪儿来的？”为了节约开支，我们家平时是从来不买茶叶的，要到年了父亲去桥头镇上置办一点年货时才顺便买上一两茶叶。只见奶奶有些神秘地笑着说：“是我自己去采了茶叶炒的，味道怎么样？”父亲疑惑了：“我们这里不产茶叶的，你这是哪里去弄来的什么茶叶呀？”奶奶看父亲问得紧，就把这茶叶的“来历”告诉了父亲。原来这茶叶是柳叶，这茶是“柳叶茶”，是陈家娄舅公让奶奶这么制作的。舅公以前是教私塾的，书读得多，知识丰富，写的毛笔字像字帖上的字，方圆十几里都知道他的名字，父亲十分崇拜他——父亲唯一的亲舅舅。现在既然这茶是舅公“指导”奶奶这么做的，父亲也就大胆放心喝了。大约味道还不错，父亲还鼓励家人都喝。好奇心驱使我也舀了一茶盏“柳叶茶”尝尝，清香、稍涩、微苦，但很是爽口，有回味。就这样，在以后的每天里，奶奶一直要准备好两钵头“柳叶茶”，供一家人畅饮。说也奇，大热天里家人自从喝了奶奶泡的“柳叶茶”，就再没一人身上生过痱子，害上中暑。

　　我这人特别喜欢喝茶，现在想来可能是与从小喝奶奶的“柳叶茶”有关。天天喝奶奶的“柳叶茶”，我一定要瞧一瞧奶奶是怎么用柳叶来制作茶叶的？那天奶奶又要出去采柳叶了，我跟在她的后面做“尾巴”。奶奶到了西横头河边，在一棵大柳树下站定。这天天气很热，知了在树上“热死了，热死了”叫个不停。奶奶戴上纱手套，防止被柳叶上的刺毛蛰手。奶奶的左手抓住一把原本在摆动不已的柳条，眉眼凑近些，右手就在柳条头部拣细而嫩的叶子掐，掐满一把就投进我拎着的“油瓶”篮里。柳树高大，柳条大多长在上面，能抓到手的不多，所以一棵大柳树上只能掐到一把两手嫩柳叶。河滩边八九棵大柳树手够得着的柳条不多，但一次收获半“油瓶”篮嫩柳叶，奶奶说足够泡十几天茶了。回到家，奶奶把采得的柳叶倒在四角篮里去后河的水栈上洗一洗，洗干净的柳叶铺在一只匾子里，搁在木井盖上在太阳地里晒。晒四五天后，那嫩柳叶卷得紧紧的成一个个芽的形状，真像茶叶店里卖的碧螺春茶叶一个样，碧绿、清香。奶奶把晒干了的柳叶装进一只瓷罐里，放妥在灶间里的一块搁板上。

　　既然舅公说柳叶能泡茶，那么这柳叶里到底有些什么名堂呢？后来我专门去图书馆查阅了有关柳叶的资料。原来这柳叶是一味上好的中药，它能治慢性气管炎、膀胱结石、高血压、疖肿、背痈、风湿性关节炎、眉毛痒落等。从此，我对柳叶更加刮目相看了。

　　奶奶已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八个年头了，我是再也喝不到奶奶的“柳叶茶”了，只是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洞庭山碧螺春或是安吉白茶一边看书时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奶奶的“柳叶茶”来，想起小时候奶奶为了一家子的生活而操碎了心的情景，从而更加激励我珍惜当下的幸福生活，活出更好的自我来。

　　马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