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鞋的收获

打我记事起，就知道兰江大桥下有好多营生。四十多年过去了，蝴蝶状的引桥早已成为历史，可测字算命和补鞋的摊位依然如故。这不，就有一位穿白色衬衫配米色长裤，看上去挺清爽的风水先生在边上坐着呢。

他打量了我几眼，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面相不错，要不要算下命？”对于未知的事物，我向来心存敬畏，便朝他笑了笑，没说算也没说不算。等了两三分钟，他见我没有要照顾他生意的意思，却仍然推过来一张凳，招呼我坐下。第一句话就是：“看上去蛮显年轻的！七零后吧？”我点点头。他又问：“你从事的是文化工作吧？”第三句话也有意思，“你鼻尖以下，也就是面相学里叫下停的部位，如果能再圆润点，就是大官太太的命。不过，现在的面相也算中等偏上了，气场不错，能量很正”。“借你吉言，谢谢哈！”我客套却又不失礼貌地回了一句。

原为补鞋而来，因为还得等上一会儿，倒不如和他交谈一番，一来能打发时间，二来也可好好观察观察各行业的众生态。主意已定，我便主动提起了曾仕强和《易经》。他听后，再不说帮我算命的话题，而是先和我谈论起了他自己。

他说，之所以年纪一把还在这里混饭吃，都是因为他父亲。越南自卫反击战那会儿，他本可以去当兵，据说要被送去战场，他父亲就死活不同意了。当时他们那批去当兵的，有的现在都是师级干部了。他还说他父亲天生腼腆，万事怕求人，没有央求自家当官的表弟给他安排个正式工作，以至于到现在一事无成。我安慰他说，职业无贵贱，比如我认识一个杀鸡的师傅，他自己都瞧不上这行当，说是命不好才会干这凌晨两点就要起床的辛苦活，但对于我们这些不会这手艺的，要是没人从事这一行，鸡都没法吃。你说是不是？再说，来测字算命的，有不少是碰到事了。有难事来找你，你宽慰人家几句，给人家排解排解也是功德一件，说不定就帮到人家了呢。

他听了，深以为然。接着，又跟我聊起算命来，说看相的本领可分三等，最上等的不用看到人，只凭声音就能做出判断。比如，你刚才让人家补鞋的声音就很柔和很有教养。次等的是观气色给出结论，末等的才需要眉毛胡子一把抓，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说了这些后，他还跟我聊起了他在杭州当律师的儿子，给我看小伙子的照片，以及一众的头衔。父子俩最像的是眉毛，都是山形的三角眉。小伙子脸型周正，英气十足。

正说得起劲，这边鞋子补好了。我打算离开了，他还在跟我介绍他儿子的一切。看得出，他对自己已经认命，但这辈子他还有儿子让他引以为傲。那是他全部人生的意义所在，也是他不灭的希望。

彭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