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北位于浙闽交界的天关山北侧,村旁有条清冽冽的小溪缓缓流淌。村下方沿溪大多是峭壁,仅有一条古道翻山而过,通向县城。如今开凿了公路,这方原先较为封闭的地域,终于向外界敞开了温馨的怀抱。
溪上有座古廊桥,桥头有竹丛,颀长的竹子冠戴茂密的竹叶,撒下一片诗意,来客大多在这里驻足,摄取抒情的身影。
自然村落的另一面,是层层的梯田,金黄的稻谷铺上山腰,蜿蜒的田埂为金色的美景嵌上一条条翠绿的柔和线条。山是峻岭,山那边是闽地,越闽古风熏染岭北的山山水水,也熏染了村民的心灵。
岭北是以古桥、古道、古树、古民居、古风俗而闻名的一方圣地。然而,最让我忘情的是那片古树群,密麻麻、茂盛盛、蓬蓬勃勃地耸立在山坞里、古道旁。古道始建于唐朝,道上的石块,历经千年农人芒鞋的磨砺,生发幽幽的光泽,仿佛述说着沿途早起晚归的历代农人无数沧桑的故事。而古道旁的古树,就是这千年变迁的有力见证者。
这些古树,有国家一级珍稀保护树种红豆杉,有香枫、栲树、柳杉、马尾松、甜槠、木荷等。在这里,数百年树龄属青春年少、芳华正茂,可在我的心目中,它们已经苍劲古朴,千姿百态。千年的“苦槠王”,至今仍是年年花季如雪,岁岁果实累累;亚洲地区最负盛名的黄花檵木群,在这片丛林中属年轮最长的,它们没有其他树种那般高大、挺拔,可它独特的身姿与神态,令我凝视良久。
我看到的两棵黄花檵木,均在古道旁。大的这棵,直径大约四十余公分,细的这棵,也约有三十多厘米。阅尽一千多年历史的古树,身躯自下而上寄生着茸茸的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这为古老、粗糙且有些扭曲的古树,平添了青春犹在的生命力。
这两棵黄花檵木,枝杈清瘦,叶面扁小,色泽墨绿,四季常青。它没有枫树、香樟那样枝繁叶茂,山风掠过,哗啦啦地摇成一片繁华。它夹杂在高耸的丛林中,默默地守护着这条千年古道,又默默地守着自己的气节与贞操,超脱媚俗,持有坚韧、从容的自信。
东南沿海多台风,每年数度狂风骤雨侵袭,天关山略有遮挡,丛林相互掩护,古树避过了一场又一场灾难。近年,台风期间,洪水泛滥,无情地冲垮了泰顺境内数座廊桥,而这片古木群却安然无恙。
古树最大的自信,来自它庞大的根系。斜阳透过树丛,落在黄花檵木上,寄生青苔闪动着晶莹的绿光,与枝杈上深黛的无数叶片相应,彰显一身的朝气。立在它的身旁,我分明感应它深扎山岩、厚土的粗壮、庞杂的根系还在不断地伸长,它们已经远远胜于地表呈现的千年古树的繁茂景象。根须为古树源源不断地输送水分、营养,又为古树在狂风暴雨中千年屹立牢牢把住根基。
在这片古木群中,黄花檵木虽属长者,可它不张扬,它的谦卑让我起敬。我不由自主地上前,紧紧拥抱,仿佛我的身心与它已经融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