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名家

◆笔走万象

细雨湿流光

子薇

乐山 摄

万物起身,一刻千金。春天的光阴就是这样的金贵,细雨过去,我们刚一转身,原本还没露出地面的笋子忽然间蹿出来了,仅仅一夜间便冒出尺把高度,冷不丁地瞧见了,将不具备竹笋生长基本常识的我们吓了一跳。

日子每一天都是新的,簇新的新,让人眷恋的新。天地澄明,万物清新,所有的草木庄稼都在春风春雨春日里粲然而笑,或者有声,或者无声。

前些天与剁碎的肉末一起包饺子的荠菜,正在一点一点地老去,已然开出一粒一粒白色的小花。这时候的荠菜,失却了人们的关注和宠爱。有一首歌这样唱: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看到旧人哭。那样的伤感伤情,如果我们用来同情风光不再的荠菜,显然是我们臆想出来的小肚鸡肠。荠菜在开花,荠菜在结籽,荠菜正在为明年早春的盛宴早早地做着准备和努力。

一夜风雨,漫地落叶。落叶多是赭红色,那是来自香樟的。香樟的香芬,终年不散,包括深冬。赭红色的落叶铺满碧绿的草坪,仿佛我们精心侍弄的布艺,其实,比我们的布艺要美上很多倍。我喜欢久久地伫立窗前,凝神注视着一片一片的叶子,从树梢上飘落下来,小小仙子一般,娟秀的,轻盈的,空灵的。

江南的雨是有灵魂的。春分前的雨,早了点,那时节,尚有寒意。过了春分的春雨,方才懂得体恤之情,与“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意思有些接近了。

小区里,有一堵花墙,原本郁郁葱葱的绿色墙壁,到了清明时节,陡然如同川剧里的变脸,黄灿灿的,那种明艳艳的黄,把周遭的深绿浅绿一下子比了下去。像是一类人,平常日子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在几乎被大家忘记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适时发声,这声音与众不同,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萦绕回还,让人痴迷向往。是迎春吗?显然早就过了迎春的花期。请教朋友方才知悉,有一种到了深春初夏绵延绽放的类似于迎春的草木,叫迎夏。

映山红的花苞已经打上了有好些日子,大面积地开放,应在谷雨前后,但也有性子急的,在清明时节便开放了,只是,曲高和寡,单枝独朵的,有些落寞。每每看到大片大片绽放的映山红,我便有着急切地去采摘的冲动,分外妖娆的,要数玫红色,若是雨后,丝丝缕缕的甜香从鼻端飘过,花不醉人人自醉了。

油菜的秆已经褪去当初怯生生的嫩绿,呈现出历经风霜的墨绿紫褐,芬芳的菜花正在前赴后继地凋落下去,寸长的籽荚于枝端挺立起来,孩童似的,一边以好奇的眼眸打量尘世万物,一边接受日月雨露精华的滋养。和它们在一起,我似乎可以感触到它们平静外表下的心潮澎湃、激情涌动。尘世间,有一种动人心魂的状态,叫成长——坚持不懈的,咬紧牙关的,不遗余力的。

麦苗自从被播种进土壤里,就是一副争霸天下的架势。这架势搭得有些长,从冬天到春天,这还不够,它的雄心壮志正呼啸着向夏日里绵延过去。麦子最好的光景在夏日,在端午前后,忙完香味浓烈的油菜籽,庄户人的精力会齐齐落实到麦子上。麦熟一晌,虎口夺粮。每年里,这样的日子,庄户人虽然忙碌得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却也在富有仪式感的状态下,充实,满足,欣悦,因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沉甸甸的大丰收就在眼前。

到了春末,轻装上阵的孩童们都活泛起来了。一场雨后,大家提着小桶,手握长长的网兜,走进田畈,目标明确且一致,那些卧伏在秧苗下的田螺,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黄褐色光芒。远远地看到一个,立即举起手里的网兜伸展过去,轻轻一搲一兜一提,再把长长的竹竿收回来,田螺倒进小桶里。回家后,悉数倒出,肥硕的鸭子们步态有些踉跄地奔跑过来,狼吞虎咽地大口吞食着属于它们的美味大餐,然后嘎嘎有声地把脖子朝空中高高扬起。

鸟儿们一直在说话,鹧鸪声声,云雀和应,在风里,在雨里,在半空中,在枝头上,在窗台边,在我们的眼力无法抵达的地方。

细雨湿流光,万物见风长。

2021-04-01 子薇 ◆笔走万象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106362.html 1 3 细雨湿流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