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捕食者而言,捕食者就是天敌,唯恐避之而不及,鲜见乐于被捕食。然而,有一种直立行走的高级灵长类哺乳动物,却“甘于被围猎”。此物学名曰腐败分子,俗称贪官。
贪官受贿,古亦有之,但是,“甘于被围猎”的表述,却见于当代。这一方面是当今抱这种心态的贪官,已有一定的规模,物以类聚,合并同类项后,现象显现出了规律;另一方面也是随着反腐败斗争的深入,反腐败研究及时跟进,遂有此新理论总结。
按常理,“被围猎”,死亡的危险迫在眉睫,“被围猎”对象应惊恐逃避才是,焉有面对“被围猎”而“甘于”之理?光洲未做过官,当然也不可能成贪官,虽苦思冥想,仍不知“甘于被围猎”之味。然而,近来又读《水浒传》,在第二十四回《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中,无意间竟发现了“甘于被围猎”的深层次原因。
西门庆垂涎潘金莲的美色,苦于无处下口,就请教拉皮条的老手王婆。王婆吊足了西门庆的胃口后,提出由西门庆出钱买绸缎,王婆请潘金莲到家里来做寿衣,分十步试探那雌儿的心理,西门庆伺机而动。施耐庵文笔老辣,此段文字看似波澜不惊,却暗藏急湍险流。篇幅所限,就从第四步引述吧:
“大官人……(此处略去361个字)到第三日晌午前后,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咳嗽为号。你便在门前说道:‘怎地连日不见王干娘?’我便出来,请你入房里来。若是他见你入来,便起身跑了归去,难道我拖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见你入来,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时,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衣料的施主官人。亏煞他!’我夸大官人许多好处,你便卖弄他的针线。若是他不来兜揽应答,此事便休了。他若口里应答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我却说道:‘难得这个娘子与我作成出手做。亏煞你两个施主:一个出钱的,一个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难得这个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你便取出银子来央我买。若是他抽身便走时,不成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动身时,事务易成,这光便有六分了。我却拿了银子,临出门对他道:‘有劳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他若也起身走了家去时,我也难道阻当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走动时,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等我买得东西来,摆在桌子上,我便道:‘娘子且收拾生活,吃一杯儿酒,难得这位官人坏钞’。他若不肯和你同桌吃时,走了回去,此事便休了。若是他只口里说要去,却不动身时,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的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叫你买,你便又央我去买。我只做去买酒,把门拽上,关你和他两个在里面。他若焦躁,跑了归去,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门,不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了。只欠一分光了便完就。……这一分倒难。──大官人,你在房里,著几句甜净的话儿,说将人去。你却不可躁暴,便去动手动脚;打搅了事,那时我不管你。先假做把袖子在桌上拂落一双箸去,你只做去地下拾箸,将手去他脚上捏一捏,他若闹将起来,我自来搭救,此事也便休了,再也难得成。若是他不做声时,此是十分光了。”
王婆堪称风月场心理学大师。西门庆依其计步步为营,那雌儿虽嘴上说“免了”“不用了”拒绝,却真如王婆所预料,坐着并不动身离去,任凭西门庆得寸进尺。至二人独处被西门庆借机捏敏感处,那雌儿不恼反笑:“官人休要罗唣!你真个要勾搭我?”竟主动将跪在地上的西门庆“搂将起来”,云雨同欢。
面对潘金莲,西门庆起初如猎人般小心翼翼靠近,谁知那猎物平静外表之下色心早已骚动,按捺不住要红杏出墙,淫妇如饥似渴地盼奸夫!列位看官!若将此情景中的人物置换到官场,王婆是深谙贪官心理的教唆犯,西门庆是以糖衣炮弹猎杀官员的行贿者,而潘金莲就是贪官。潘金莲的美色如官员手中的权力一样让行贿者西门庆流口水。西门庆要猎取那雌儿的美色贞操忠诚,便如初次行贿者一样由浅入深进行试探,谁知作为猎物的那雌儿却喜欢西门庆的“潘驴邓小闲”!能够勾搭成奸,全赖潘金莲的心理作基础。
落马贪官,常怨交友不慎,似乎是个受者。其实,苍蝇不抱没缝的蛋。王婆西门庆是探清了潘金莲的心理才敢于下手的。若潘金莲面对试探有贞洁烈女的表现,西门庆焉敢妄为?围绕贪官的又岂止一个西门庆?贪官的心理防线已无信仰廉耻作支撑,其实就是行贿者的方便之门,所以“甘于被围猎”,甚至希望西门庆们来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