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人物数百个,刘姥姥算是个草根代表。在人们心目中,她似乎就是个让人取笑的傻乎乎的农村老太太。可细读就会发现,曹公笔下的刘姥姥,却傻中见精,拙中见智,身上还真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呢。
经济头脑。刘姥姥膝下无子,靠在女儿家过活。女儿有两个孩子后,日子越来越艰难。在日子难以为继的时候,刘姥姥不是怨天尤人、困囿于家,而是想办法找门路。 她对老实女婿说:“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罢了。”此话不是蕴含了一点市场经济意识吗?她劝女婿到远房亲戚贾府家走一趟,寻个财路。一个农村百姓到京城贾府,没有一点胆量和智慧是不敢去的。女婿不愿去。刘姥姥却不怕,有股闯劲,“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刘姥姥进大观园,表面上看是走亲戚,其实另有深意,就是了解点信息,借机找个发财的门道。所以她处处留心观察,不懂就问。她对于普通的茄子,一经加工就能以假乱真,身价百倍地登上大雅之堂的新奇事儿,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急向凤姐请教其做法。还要把那些花样翻新的面食点心和雕刻精致的木头器皿,带一些回去,让街坊邻居们看着去做,学点做工赚钱的本事。
说话艺术。刘姥姥还带着她的外孙板儿进贾府,板儿就是在她紧张时放松的一个“道具”,一个办事的小帮手。她教板儿见谁怎么说话,孩子会说话总讨人喜欢;见到王熙凤紧张不知怎么办时,就拉板儿来拜;她想借钱自己不好开口,就对板儿说:“你爹在家里怎么教你的?打发咱们来作煞事的?”刘姥姥的话是引而不发。凤姐早已明白,“不必说了,我知道了”。随后叫平儿拿了包银子,再拿一串钱,送给刘姥姥。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带了些瓜果蔬菜等乡下土特产来还人情。她知道贾府不缺金银财宝,所稀罕的是新鲜农产品,于是便带着枣子、倭瓜、野菜来。她对凤姐的心腹——通房丫头平儿说:“这是头一批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口,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吃个野菜儿,也算我们的穷心”。乡下人种东西是要卖的,可是刘姥姥说,他们的头一批收成不敢卖,先送给贾家,这是心意。刘姥姥的话说得很漂亮。乡下人要去依靠大户人家,想得一点好处,往往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刘姥姥很懂得怎么讲话。当她见到贾母时立即说道“请老寿星安”,而实际上,她比贾母还大几岁。她知道贾母最喜欢别人的恭维,又说“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瞧!刘姥姥总能把这些漂亮话说得那么真诚,让人听了舒服。
豁达胸怀。刘姥姥虽在贾家做客,却被贾府众人嘲弄,大家伙儿憋着劲儿拿她取乐,凤姐给她插了满头花打扮得像个老妖精,准备了笨重的象牙镶金筷子要她夹鸽子蛋,鸳鸯让她表演饭前“祈祷词”“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所有人等着听她说酒令“大火烧了毛毛虫”。其实,刘姥姥是个特别聪明的老太太,她早就感觉到别人在捉弄她。她当然可以生气发怒,不过,这样会把氛围搞得尴尬,她的目的也无法实现。她竟以感恩的语气说,我这个头怎么修了这么大的福,竟有人帮它插花。刘姥姥是豁达的,她想既然大家是来玩的,那就索性好好开心吧。对她来讲,完全可以不在意这些嘲弄。她的家艰难到几乎无以为继,她是担负着为全家解困的重担来贾府求助的。贾家一点点可有可无的恩惠就可以让她的家富裕起来。她非常懂得跟这些有钱人在一起的意义,让他们越开心,收获的就越多。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好几车的东西,光是贾府放了四代舍不得用的皇宫里的料子“软烟罗”就带了一整匹。刘姥姥绝对有她世故的一面,有她的历练和通达,可是她表面上憨憨傻傻,没有人能看出她的精明。说不定刘姥姥心里还觉得这些人真傻,我为所用了。
知恩图报。贾府败落后,王熙凤的女儿巧姐,被狼舅奸兄卖掉了,无论是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婢女,还是卖到烟花柳巷做风尘女子,要把巧姐救出来,对刘姥姥来说,都绝非易事,因为要花上一大笔钱。但刘姥姥不忘当年王熙凤施银济困之恩和后来托孤之信,倾囊相救,甚至卖了置办的田产,并求乡邻们帮忙,终将巧姐从火坑中救出,带回乡下,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曹公笔下,刘姥姥和王熙凤都极精明。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其精明让人害怕。刘姥姥困难时善于借力,但绝不“得志便猖狂”,有知恩回报大义。两种精明善恶有别。王熙凤可作反面教材。刘姥姥的精明可爱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