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宁

和水水一起养过的小动物不多，还都是在水水小的时候。

我们家第一个小动物是只小兔子，小兔子夜里在笼子里睡觉，白天被放出来，在整个客厅奔跑，跟着一起奔跑的还有水水，水水的精力比兔子更甚，兔子躲在沙发底下喘大气，水水脸贴地，瞅着兔子劝勉：兄弟，出来啊，出来玩啊！并执着奥特曼的圣剑去沙发底划拉，也不忘唤我：妈妈，妈妈，兔子它随地小便啦。我又是拖把又是抹布的，这样闹腾了半个多月，有一天小兔子不爱动弹了，水水再怎么鼓励劝勉，兔子都兴趣寥寥。兔子是在当天夜里走的，爷爷奶奶瞒着水水，把小兔子埋到了茶园树下。

小乌龟是水水的表哥送的，送来后几天就快过冬了，我查了百度，和水水细数乌龟过冬的注意事项，水水点着头记录，并和我约好周末去花山挖土。我和水水一起把装来的泥土洗干净，铺在盒子的底部，再加上浅浅一层水，然后把小乌龟放上面，水水每天放学后都去看上一会，也就过了两三天，乌龟自己钻到了泥里面，水水很欣慰，小乌龟真乖，盖好被子就睡觉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乌龟都是一动不动的。过了年，天气回暖，我和水水三不三凑一块看天气温度，过了十五度后，水水和我商量能不能把乌龟从泥里挖出来，周末有大太阳，水水把养乌龟的盒子拎到露台晒太阳，也许直接感觉到了太阳的热度，小乌龟缓缓动了，水水长长吁出一口气，和我说 ：妈妈，我真怕他睡不醒啊。但这样温暖的天气没持续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小乌龟到底没挨过。

小仓鼠是我和水水一起在超市门口摆摊的小贩那买的，这是水水要的一份五一节礼物。

仓鼠是灰色的，水水很努力地指着小仓鼠脖颈处一溜白毛，给他取名“小白”。回家，水水把小白兜手里、顶头上、装袋中……让我嘶着嗓子好好骂了一会，水水才依依不舍放开了小白，又高高兴兴上网给小白挑房子、买吃的，并下载了养仓鼠日常，又加了一个爱鼠鼠QQ群。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水水一起给小白打扫屋舍、洗沙浴、铺木屑、换清水、加口粮……网上有一段仓鼠听到主人一声“呯”就倒下装死的视频很火，于是水水把小手合成枪的样子，对着笼子里的小白进行了突突的扫射，估计训练了一周有余，终于爆发出成功的欢呼声：“妈妈，小白点头了，点头了，我枪一架起来，它就点头，哈哈哈……”是的，小白的两颊部位有囊袋，贮藏着食物，小白吃东西的时候，会点着脑袋，但水水固执地认为自家小白的聪明程度已经完美超越了网络里的。渐渐，他觉得自家桌子干净是小白偷偷擦的，地是小白扫的。有次我提早下班，回家顺手把电饭煲的饭烧好，水水放学回家就大声惊呼：我家的小仓鼠把饭烧好了！网上说，小仓鼠不怕冬天怕夏天，我和水水把冰袋搁在仓鼠笼上面、四周，有时候实在太热，中午我还回来把冰袋换一轮，夏天的笼子味道重，需要天天换，我和水水一人一天轮。水水一边换一边嘱咐：小白啊，你是我兄弟，你得记着我的好。小白的四季过得很安稳，第二年秋天，白天小白还玩着他的跑步轮，好好地吃着他的小虾，睡一觉他就不动了，三类仓鼠的寿命一年半左右，所以小白是寿终正寝。

丢丢是条小狗，从河边捡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我和水水就给它取了这个名，盼它好养活。冬天夜里冷，没有狗妈妈怀抱的温暖比饥饿更能让狗宝宝夭折，于是整个冬天，夜里两次换热水袋、两次喂奶，生生累了我两三个月。三个月后的丢丢强壮许多，整天在阳台上蹦跶，因空间有限，狗吠又扰民，只好送去农村的爷爷奶奶家。水水每周去瞧它，有次见着，丢丢身上脱了一大块毛发，说是被别家的开水不小心烫到了，水水气乎乎地冲出院子要去理论，但最后只能挽着袖子挥了几拳，水水很难过：妈妈，是不是丢丢不是人，被欺侮都没办法讨回来。丢丢成年后，水水喜欢骑在丢丢身上，双手抓着丢丢的两只耳朵，得意得喊：驾驾!丢丢乱晃着尾巴，硬是能把水水驮出几米地，然后伏在地上呼热气。水水摸着丢丢的脑袋大加赞赏：好样的！好样的丢丢被同村的大狗追得落荒而逃，大狗凶猛地冲进院门，吓得我拉起水水直接躲进房里，没想水水从门后拿了扫把又冲去院子，使了狠劲去赶大狗，那条凶猛的大狗愣是慌得逃出院门。

那天，我们像往常一般去看丢丢，丢丢厌厌地趴在院子角落不爱吃饭，水水拿肉骨头去逗它，它也只是舔一舔，兴致不太高，一直到了下午，爷爷电瓶车带水水出去玩，水水回头喊丢丢一起，丢丢摇着尾巴跟在了车子后，过了一小时不到，我远远听到水水嘶裂的哭泣声由远及近，水水跑过来环住我的腰大声哭：“妈妈，丢丢死了，丢丢死了！”

丢丢跑在电瓶车后头，一辆小车尾随丢丢撞上来，看到水水他们回头，车子加速逃了。水水一遍遍地摸着丢丢的头，试图擦去丢丢嘴边的血，直到丢丢再也不动了。

失去丢丢，水水伤了心，他一遍遍问我：妈妈，是不是我不把丢丢带出去，它就不会死。他也恨那个开小车的人：妈妈，我们应该把那人抓住，给丢丢报仇！水水相信了人死会变成星星的美好愿望，他站在夜色里，很郑重地指着天空告诉我：妈妈，那颗星一定是丢丢，从我们散步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一年了，水水的眼里还是盛满了泪。

水水再不开口养小动物了，他告诉我：妈妈，我会难过。

小动物的生命太脆弱，我们看过的四季也许就是他们的一生，但那些真实的喜悦和哀伤让我们学会珍惜和告别。会者定离，一期一祈。世相如是，唯心所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