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荣

艾湘：

请原谅今年清明节我不能来看你、为你扫墓了，因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蔓延，为防疫不能远行。我只能给你写封信，表达我对你的思念；我捻土为香，寄托我的哀思。

人生五十年，弹指一挥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们相遇、相知、相恋。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迫于生计，我背井离乡来到武夷山麓一个小山村。那时的我人地生疏、举目无亲，就像在孤独寂寞的河流之中一叶扁舟。我租住你家堆放杂物的小屋里，小屋墙体总高度约有五米，上端有一米左右四面不砌墙，用二十四根小柱子顶着屋顶。一到冬天，寒风凛冽，直灌屋内，经常冻得我蜷缩在墙角。我在你家搭伙吃饭，可是我们很少交流。当时，你在村小学担任代课老师。你容貌娇美，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秀发似瀑布一样。我总是感觉你有点孤傲、冷艳，很难接近，偶尔碰面，也只是点点头、打声招呼而已。

一次偶发事件，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有一天晚上，你在从学校返家途中，被一种叫“五步蛇” 的毒蛇咬伤了。同事把你背回家来，你全家顿时乱了方寸，村里离最近的医院也有三四十里地，又没有交通工具，如果抢救不及时就会危及性命。我闻讯连忙赶来，看到你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脚背上被毒蛇咬伤处出现红肿。我看了一下说：“别急，我来处理。”人们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我叫你母亲端来清水，将伤口进行清洗，然后我俯下身去，用嘴巴用力在伤口上吸吮，将毒液一点一点吸出来。接着，让你父亲带上手电筒去田野山上采了几样草药，咀嚼后敷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我告诉大伙：“我的祖辈都是行医的，尤其对蛇伤的医治有独到的研究，敷上药后，二三个小时后就会消肿，肯定没事的。”后来连续敷了几次草药后，你可以正常行走了，三天后就又能回到学校上课了。你母亲为了谢我，给我送来了香菇、鸡蛋、野猪肉。

这以后，我们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你知道我喜欢看书，就向同事为我借书；我的衣服脏了，你会隔三差五帮我拿去洗。有一次，你对我说：“我晚上一个人从学校里回来有点怕，你能不能到学校里来接我？”于是我当起了“护花使者”，在皓月当空、露重风轻的夜晚，我们漫步在乡间小路，鸟语虫鸣，野花馨香和泥土芬芳揉合在一起，美妙而摄人魂魄。记得有一次，突然下起了雨，我们共用一把雨伞，相互搂着肩膀，两颗年轻的心贴得那么近，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们很快沐浴在爱河之中，品尝爱的美馔、情的琼浆。我们一起上山采蘑菇、拾橡果，一起下河抓鱼虾、捞螺蛳，一起聊文学、看电影、憧憬未来。每当看到你清澈明亮的双眸，听着你柔情似水的话语，我的生活变得光鲜亮丽，色彩斑斓。你跟我说：“我想把我的心化作一朵白云，随你到天涯海角，让我的灵魂变成一团薄雾，与你形影不离。还有我喜欢孩子，我们要生一群孩子，让他们围在我们身边。”幸福伸手可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五十年前的中秋节一早，我去了四十里外的集镇，为你去买做裙子的布料。下午二点多钟，我走到村口碰到万老师，他哽咽着告诉我，你为了抢救落水学生溺水身亡了。我顿时慌了，跌跌撞撞赶到出事地点水碓底，远远看见你的身子还趴在水牛背上，秀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见此情景，我五内俱焚，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生无常，生命脆弱，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天人永隔。你的离去，令我从幸福巅峰跌入痛苦的深渊，天空变得阴霾重重，生活暗淡无光，人生失去光泽。回望那通往学校的小路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在我心中已然幻化成点点滴滴的泪痕，密密麻麻的伤痛。流血的心像被无数小虫在咬噬，形同刀剜，使我在悲苦回忆中徘徊踯躅，常常辗转难眠。

后来，我决定离开曾经给我带来欢乐和幸福又使我伤心欲绝的地方。返回浙西老家前，我再次来到你的墓地与你告别。当时已值深秋，寒风瑟瑟，草木凋零，落叶成冢，我亲手釆摘野菊花，精心编织成花篮轻轻地放在你的墓前。

半个世纪过去了，你的音容笑貌如影随形陪伴着我，令我魂牵梦绕，挥之不去。天长地久有尽时，此爱绵绵无绝期。愿你在天国，一切安好，祈求有来生，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