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一文

《东南日报》副刊《金石书画》特刊合订本第一册首页有则启事，启事开头介绍余绍宋个人简历，后面则是其作品的润笔清单，如画例：“中堂，三尺十二元，四尺十六元……”；如书例：“楹联，视中堂之半，题跋加半……”；如寿屏：“以五行每行二十五字为限，字多另议，劣文不书”，还注明：“先润后写，随封加二”，等等。应该说，此等润笔标准，在那个时代的书画家中是屈指可数的。

余绍宋的润笔费不低，而从留传下来的作品看，大多物超所值，比如行书立轴《白纻曲》。《白纻曲》书于乙亥年夏，即1935年夏天，其时余绍宋寓居于杭州菩提寺路萓寿里二号。萓寿里二号是一栋二层青砖洋楼，如今挂着的门牌号为“萓寿里16号”。“萓寿里”之名也与余绍宋有关。1928年7月，余绍宋先生自天津来杭州，在北山街原82号赁屋而居。1930年，他在此买下一亩二分土地自建住房，次年一栋西式别墅建成后，名之曰“寒柯堂”。后来，何柱国、宋延华等名人也来此买地盖房，便形成了里弄。余绍宋应建筑部门之邀拟定里弄名，因恰遇母亲七十大寿，他便起名为“萓寿里”。

现存的作品《白纻曲》三尺有余，上海文物公司出库，原裱，纸本，品相完好。立轴右上钤印：龙丘丛桂里旧家（朱）。这枚印较为少见，信息量也大。龙丘是龙游古县名；丛桂里，在龙游城河西街，南宋状元刘章《丛桂坊记》有记，吕氏一门五进士，皇帝特赐立“丛桂坊”以资旌表，一时“郡邑荣之”。余绍宋先生故居在丛桂里，现为县级文保单位。关于这枚印，余绍宋在《春晖堂日记》有说法：“民国二十四年七月十七日，晴，作书复桥时雄，允为其改纂提要。热甚，似不能作事，卧读《姑溪集》，遣之。登安又为刻两石如次。”其中首枚便是此印。他在两枚印下方还标注：此胜络园所刻。说明余绍宋对此印甚是满意。刻印者韩登安，祖籍萧山，1932年加入杭州西泠印社，曾任该社总干事兼龙渊印社常务监事，解放后曾为浙江省文史馆馆员。他平生以篆刻一门最为人所称道，从艺时间垂五十年，作印二万余方。韩登安和他师承的前辈、浙派代表人物王福庵有着相同的篆刻立场，如“印从书出”，重视篆书和写篆的功底，重视金石意趣的表达，在务求工稳上亦颇为接近。

立轴内容摘自刘铄的《白纻曲》：仙仙徐动何盈盈。玉腕俱凝若云行。佳人举袖辉青蛾。掺掺擢手映鲜罗。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白纻曲》作者刘铄，南朝宋文帝第四子，九岁封南平王，后为豫州刺史。元嘉三十年(公元453年)，太子刘劭弑文帝自立，刘骏起兵讨伐。同年五月，刘骏称帝，铄进司空，被赐药死，追赠侍中、司徒，谥“穆王”。铄少好学，有文才，未弱冠，拟古三十余首。《隋书·经籍志》载刘铄集五卷，《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以《寿阳乐》九曲为刘铄之作，收入《清商曲辞》。这首《白纻曲》为乐府吴舞曲名。白纻指白紵所织的夏布，曹魏以后合并杂舞，白纻舞并入巾舞，几乎成为巾舞的代名词。诗中描写的就是一幅佳人轻舞白纻图。

余绍宋所书立轴左上落款：一亚仁兄先生属，乙亥年夏余绍宋。时间上与“龙丘丛桂里旧家”印相符。左下有二方钤印：龙游余绍宋印信长寿（白），越园别号寒柯（朱）。其中“龙游余绍宋印信长寿”印，在《春晖堂日记》民国二十二年四月十三日有记：“武如谷刻印为寿，名章甚好，馀两方寻常。”另在卷四十八中还记载：“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卅日，阴。余所蓄印泥有十数种，究不知所印之件历久能不变色否，兹各钤一印，记明其盒之形式，待明年今日验之，以觇其优劣也。以购置先后为序。”其中所用的全是此印。

我将立轴挂于壁上，默念，静赏。从书法角度，越园先生的行草气势雄浑，字体秀美，行笔流畅，一气呵成，又打朱丝栏，当属书法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