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写作者,离不开两个地方:书桌和书店。书桌是家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写作者“自我搏斗”的“战场”。在还没进入电脑写作时代,书桌是我唯一保持天天干净的地方。书店藏着我们精神的原野。
写作者从来不会离开原野。在精神的原野,我们学会了驻足仰望,学会停顿沉思,学会瞭望远古和世界。
十五岁以前,我没进过书店。我在僻远的乡村度过青少年时代。僻远之地没有书店。我唯一能读到的课外书,是从班上同学借阅来的刊物。十六岁,我去了上饶县城读书。县城有新华书店,我看到了巴金的《随想录》(五集),白色封面。我站在橱柜前,翻了又翻,真是想买。可是没钱,我的生活费,一个月才三块钱。在我的学生时代,《随想录》不仅是文学经典,更是一代人的思想启蒙读物。过了一个多月,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笔稿费,八块钱。我到邮局领了钱,一路小跑去新华书店,买下这套书。新华书店在县一小门口,有一个长廊式的门店,各类文学书非常多。我节省了一个月的伙食费,买了《五人诗选》,至今还保留着。当时正是朦胧诗最兴盛的年代,《五人诗选》收入了诗人舒婷、北岛、顾城、杨炼、欧阳江河的代表作。那时,我随口可背诵。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书店,正如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厨房一样。我去过无数的书店,印象最深的,是杭州钱塘江边的一个书店。1997年,我和两位朋友坐夜车去了趟杭州,到时已是深夜一点。我们饿坏了,在钱塘江边吃夜宵。夜宵摊沿江边摆开。路口有一家书店,门店很窄,仅容两人进出。店内,可站七八人。我沿着书架,一栏一栏地看,捡漏似的,找到了《海子诗全编》。书由三联书店上海分店出版于1997年12月,编者西川。封面是深沉的黑色,透出一种瓦蓝,如夜晚的大海。我站着把后记读完了,并买了下来。我坐在夜宵摊,一直在看书,竟然不觉得饿了。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我问他,这么夜深了,怎么还守着书店?青年说,读书人不怕夜深。
这三本书,对我个人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书。世界上的好书很多,经典著作也汗牛充栋,但属于衷爱的,其实并不多。2005年,诗人舒婷前来上饶讲学,我把已发黄的《五人诗选》给她签名。这是我唯一一本,主动找作家签名的书。这本书陪伴了我整个青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