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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电影《朝颜》有关的漫谈

年逾花甲的孙桂萍特意从外地赶回新昌。她青春时,正是处处涂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时代。作为知青,她被下放到新昌县羽林街道拔茅村,经历过心智与体力的不断捶打。她与当地女青年戴云成成了闺中密友,无话不谈。村民们还因此送了她们一对雅号——白蛇与青蛇,形影不离到要喝同一碗小汤圆。

多年后,闺蜜戴云成的儿子陈天衣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电影《朝颜》上映在即,她必须抛开所有家事,再远也要坐班车赶来道贺。她还要买电影票支持她从小看到大的天衣,而不是接受青春友谊的馈赠。这多像她的名字,一棵桂花树,平素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到秋天,每一朵细小的绽放,都给这个季节带来微弱的香气,哪怕这个秋天不只是为了她构筑一幅阡陌之图。

赶来向天衣妈妈道贺的还有许多,亲友、乡邻、同学,还有她治愈过的病人……仿佛这不是一场电影的庆祝仪式,而是一位导演妈妈独自经历过世间所有的美好与葱茏、心酸与阑珊之后,被一个特殊的时间邀约,此刻聚集到她一个人身上,而呈现出的安稳与自在。

新昌是个小县城,老百姓听说身边凭空出了一个导演,他的电影还在国际上获得10多个大小奖项,在意外与惊奇中纷纷奔走相告。但在我看来,忘年朋友戴云成养育出一个做导演的儿子,是意料中的事。因为她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那种感染力,仿佛表演是上天降临在她身上的一种漫不经心。有一次,聊起她在国外起急找不到公厕的经历,云成在我们面前又模拟了一次。她把裙子往膝盖前后一裹,微微蹲身,然后并拢膝盖,急忙走几步;聊起她学生时代的“演员”经历,她说因为身高不够,只能扮矮老头,一手捏烟袋,一手持烟棍,头点地走路……微乎其微的一件事,一经她肢体与语言的诠释,都会生动有趣起来。她的这种即兴又惟妙惟肖的表演才能,常惹得我们哄堂大笑。她的表演都来源于最普通的日常。有一句话说得好:美,有着千差万别的解释。然而,这样一个她,竟是一位乡村医生,一家村卫生院的院长。有时生活就是这样,自己热爱的没来得及实现的,会潜移默化给身边的人。儿子天衣无疑继承了妈妈身上的典型特征,并且经由生活,创造了自己第一部不受时空限制的、因真实触及灵魂而慈悲坚强的作品。

电影《朝颜》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在北方相对封闭的农村,生活在同一个村的李八玥(袁梵饰)、陈家兴(陈天衣饰)、王玉海三人自小关系甚好。初中毕业,陈随家人搬至县城后与李八玥一直书信往来,懵懂的感情也逐渐清晰。由于陈在一次打架斗殴中进了少管所,李八玥去陈家,陈母不堪将真相告知,慌称陈外出打工。李八玥误以为是陈想与其分开找的借口,俩人就此别过。因父亲的陈旧观念,李八玥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答应了追求已久的王,与之结婚。此时,刚出少管所的陈得知二人结婚,便不再联系二人。婚后得知真相的李八玥也渐渐面对现实,相夫教子,将自己的缺失与希望统统放在了女儿可心身上。六年后,王在一次医疗事故中过世,还在丧夫之痛中的李八玥感到单身公公对自己的异样态度,不得不重新踏上一段改变命运的人生旅程……

朴素,具备乡野草根气息的一个真实事件,有着活生生的残酷与致命的伤痕,这让陈天衣感触良多。为何不把李八玥的故事记录下来,以电影形式致敬女性碎玉飞花般凛然的生活姿态?在科技与文明越来越全球化的今天,相对封闭的中国北方农村里,她们又是怎么与命运抗争的?对国内农村女性精神生活的多重思考,促使天衣着手剧本创作,历时三年,全方位本真地还原农村生活。2019年,他把影片寄给各个组委会,出乎意料地陆续获得多项国际电影奖项,如亚太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情片、罗马国际独立电影节入围最佳故事片、美国国际独立电影奖最佳故事片、加拿大导演剪辑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情片(亚太地区)等。

我问天衣,这么多国际电影节为何要颁发你奖项?他说,我还差很多。一个优秀的导演需要文学底蕴、美学品位、技术专业知识,以及察言观色的微表情的理解用来指导和挑选人物。他感慨,当导演,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学的,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没法学的。也就是天分,对电影这门艺术的感觉。他谦逊地说:“等我对这些应用自如的时候,估计头发都白了。”

天衣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又在作品里回归农村,在透明的能够一眼望到边际的农村生活里扎根,挖掘底层老百姓,尤其是女性作为“人的精神”生活,对坚韧而酷烈的生命力予以赞美,通过影像重建艺术与现实的联系,为普通的生命注入了巨大的能量。我想这大概就是《朝颜》的获奖理由吧。

1982年生的天衣,已越来越多地对生命对生活保有敬畏之心。期待他日后拍出更多更优秀的电影,在艺术探索之路上越走越远。

□骆艳英

(作者为浙江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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