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上学的时候住在温州市区沧河巷一个大宅院里。大宅院经历百年风雨,门台位于小弄的尽端,为巴洛克风格。有围墙、庭院、回廊,在当今城市变成水泥森林的时代显得弥足珍贵。
大宅院的庭院里有一口大水缸,挑十担水倒进去不嫌多。春天雨水多,不用挑水,一个月总有几天是满的。水缸有些年份了,缸外壁有花纹,书写飘逸。我寻思除了吃水用外,木结构的房子容易失火,这缸就是蓄水池,有消防的功能。
大宅院有两层八间房子,再加东西厢房、灶间,还有后花园。我父母的房间在二楼西正间,木地板很结实,屋檐是旧瓦,檐口挑出多,远望过去是几抹葱翠的远山,后来院子外邻居家抬楼看不见了。风雨之日,看细水柱从瓦楞缝隙流下来,落在楼下庭院的石板路上,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样轻灵、那样飘逸……偶尔东边日出西边雨,彩虹就此出现,庭院好像成了仙境。
楼下灶间旁还有一个亭子间,我住里面,一床一几,酣睡作文都有着落。隔壁男孩学手艺,“咣当咣当”捣金戒指。记得我参加工作不久,薪水微薄,存了四五个月工资,买了一台天鹰939双卡座磁带录音机,听温州籍歌手吴涤清演唱《三月里的小雨》,“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录音机还开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春雨一直下。一群燕子在屋檐下盘旋,绕着我头顶叽叽喳喳。原来小燕子要在我家灶间梁上筑窝,一夜之间我们多了几位好邻居,父亲说这是好兆头。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了独立写作,写了一个月,第一篇生活小散文也在《浙江交通报》发表了。我把它小心翼翼剪下来,放到剪报本里,然后静静聆听嘀嗒嘀嗒的声音,那是春雨拍打瓦背的声音?她时而低语,时而高唱,生动灵活,充满了立体与层次之美。当雨掉在庭院青石地面上,“嘀嗒嘀嗒”,就像奏着打击乐。水面还溅起一朵朵小水花,似水花姑娘在轻盈地跳舞……啊!这春雨声,不正是春的和谐旋律吗?
“小楼一夜听春雨”“天街小雨润如酥”,四十年背的诗句,今天我才懂它的意义。住在沧河巷老屋的时候,每家都几代蜗居生活,但艰苦的环境锻炼人,一大早大人要起来烧柴做饭,小孩喝了稀饭要背负重重的书包上学去。但春天的美好,不会被雨水冲刷得久远。雨中的老屋就是一位年长的智者,寂静、无声,坦然承受着人间的风风雨雨。无论主人飞得多高走到多远,“她”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