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迪淼 高级教师
□诸暨市学勉中学
早,红蓼就“燃烧”了我的记忆。
这些年,沿着校园的行走,时不时就会遇到三五簇红蓼,邻水而居,在岁月里逍遥自在,与水草相互呼应,美得惊心。
最早的一场秋风来了,荷花谢了,艾蒲黄了,菱角落了,芦花白了,各种野草渐渐都苍老起来。这个时候的红蓼,反而成了“水红仙子”,叶子红了,果红了,茎红了。也许生活的某些味道,不需要发酵和沉淀的,新鲜,生动,才是最本色的。
在我的家乡绍兴一带,因它气味辛辣,家乡人叫红廖为“辣蓼花”。记得孩提时,人们把河滩上的红蓼收割回家,夏夜,一院子星光,一家人坐院子里乘凉时,点燃晒干的红蓼驱蚊。而今,每当我点燃蚊香驱蚊时,耳边总响起那些年点燃红蓼驱蚊,红蓼秆子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乡人用红蓼、籼米粉等为酒药生产原料做绍兴黄酒的日子,农历七月做酒药,八月做曲麦,九月做淋饭,立冬正式投料开酿……这辣蓼草在家乡营造了幸福的味道。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身处古越地的我,对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可谓目擩耳染。值得一说的是“薪”,通常大伙以为是指柴草,其实是红蓼。“卧薪”取自于“目卧则攻之以蓼薪”之句。“蓼薪”指的就是成堆的红蓼。越王勾践睡在红廖草堆上,懈怠时,不时用红蓼刺激自己,人也就清醒了。他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时刻不忘收复家国之事。
工作后,秋高气爽时,我常常行走在一块土地与另一块土地之间的田埂上,这样的行走,为的是翻动草木的词典,触发了与秋天一样的年华里内心某种的生动光景。
打破磅礴的寂静,吹开季节的纵深,有时,一片红蓼可以挤占万顷良田,在即将满世界的枯黄季节,扑捉花草释放的特殊闪电。
“数枝红蓼醉清秋”,乡人陆游一语道破了红蓼的温度。大诗人一个“醉”字,把蓼花的美,把人性的纯,把个性的真,写得活泼生色。如果要说这平淡宁静的生活与一生的爱国忧民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应该就是赏花的兴致依然没有减退。江边红蓼丛生,与华发老翁相伴,一株人心从来不甘空荡。
这样看来,红蓼也可以成为秋天、秋光、秋色里的另一种生命姿态的象征。
红蓼本产我国,在汉文化长河中源远流长。最早,可以在《诗经》里找到它的行迹。在《诗经》中,红蓼叫做“游龙”,大约是因“枝叶之放纵”之态。《诗经·郑风·山有扶苏》里这样写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该诗以草木起兴,运用反复叠章的手法,先写了山上的扶苏,湿地的荷花,又写了山上的青松,湿地的红蓼,两组美好的植物,共同营造了有情人相见的情景的美好意境。
草木文化一次次在光阴流动中亢奋涨潮,红廖作为清新的意象在人们的情感里整装待发。“红蓼花香夹岸稠。”这是唐代大文学家晏殊笔下带香的红蓼。“花穗迎秋结晚红,园林清淡更西风。织条尽日差差影,时落钓璜溪水中。”这是宋代红杏尚书宋祁笔下的清淡的红蓼;“扁舟荡漾泊何处,红蓼白蘋相映生。”这是大学者司马光笔下的色彩绚丽的红蓼;“红蓼滩头秋已老,丹枫渚畔天初暝。”这是晚清诗人杨芳灿笔下挂满秋色的红蓼。三分平淡,七分可人,诗人笔下栩栩如生,竟觉得红蓼与秋色十分相得益彰,可以感知光阴的重量。
草根最先领悟了时间,用一片红蓼解开行旅者心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