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重五节，除了吃粽子，父亲在白酒中放少许雄黄，给我们的额头、手心、肚脐眼涂上雄黄酒之外，母亲必定给我们每个人煮一个鸡蛋，装在多彩卵袋里，挂在胸口前。

多彩卵袋是母亲灵巧的双手编织出来的。她坐在老屋的窗口下，用织毛线衣剩余下的各种色彩的线头，五根一束，自底部束扎，系在窗框上，光阴在她身上缓缓流淌，灵巧的手指在不停地舞动，向上相互打结成网，到了顶端慢慢收口，装上鸡蛋，拉紧即可。

聪颖心细的母亲，设想在每一节都能套上一小截细细的塑料管，卵袋就会更美观结实，可那时生活物资缺乏，乡村里根本买不到细细的塑料管。母亲就与父亲商量，想办法去弄些来。

这可难不倒当教师的父亲，他找来旧的细电线，抽出铜芯，剪成等长的小段，于是母亲就可在织卵袋时在每一节之间套上塑料管了。可是电线塑料管只有红、绿两种颜色，母亲想有多彩的塑料管，让卵袋更加漂亮。于是父亲拿了爷爷做纸扎用的油彩，把塑料管涂抹得五彩缤纷，这可让母亲喜欢坏了，她终于编织出了色彩斑斓的卵袋。

卵袋因为有了多彩塑料管的支撑，显得无与伦比的美观，且厚重结实。有了这样的卵袋搭配，“重五卵”就变得多彩艳丽、熠熠生辉了。小小的我们兄妹三人神气十足，晃荡着胸前的“重五卵”，迷倒了好多人。妹妹走到老街上，不时有人拦下她，拉过胸前的卵袋，歪着头仔细观摩，啧啧赞叹，想学着做这样的卵袋。

小伙伴们聚在一起要撞蛋，我如何也不把蛋拿出来碰撞。因为鸡蛋万一给撞破，就得把它吃了，那这年的重五节就再也无法在胸前挂这多彩的卵袋，须待来年。这哪里舍得啊。

来年的重五节还没到来，于是就有邻居替母亲出主意：何不多做一些卵袋拿到老街上去卖，赚一笔小钱。母亲与父亲商量，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一家人靠父亲微薄的工资度日，如有一笔额外的收入，岂不高兴？可父亲犯愁了：那么多的细小旧电线要到哪儿收集呢？爷爷得知后，摸一摸光滑的脑袋，捋了捋长长的胡子，乐哈哈说道，这可有什么难啊，我可以弄到比电线塑料管更好的管子，这事我帮你们解决。母亲到供销社买来各种色彩的纱线，就等着爷爷的管子。可爷爷卖着关子说，不急，要等天晴了才行呢。那些日子刚好是梅雨天气，但我们知道爷爷一定有办法，只等着天气放晴。

天空终于展开笑脸，阳光斜进了家门，母亲叫我去催爷爷做管子。爷爷从道坛的麦秸堆抽出些细小结实的麦秆，用剪刀剪成一公分左右的管子，然后放在不同颜色的油彩里渗泡，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各种色彩的管子散发出亮丽鲜艳的光彩，母亲看到后笑逐颜开。

于是母亲每天坐在屋檐下，前面倒放着竹椅子，将一束五根长约一尺、颜色不同的纱线扎紧底部，系在竹椅子靠背上，每一个网节的丝线里再套上五颜六色的麦秆管子，底部还要束上十多根五公分左右的五彩丝线，可在胸前轻盈飘动。爷爷做的麦秆管子可以取之不尽，母亲叫教书回家的父亲，还有我和妹妹一起，帮她串起挂在脖子上那条线的麦秆管子，如彩色珍珠项链一般的贵气。

母亲做了两百多个多彩卵袋，重五之前的农历四月廿九，恰好是我们萧江老街一年一度的会市，从来没有摆摊卖过东西的母亲羞涩万分，叫上我帮忙，硬着头皮在老菜场附近摆了个摊子，挂出卵袋售卖，每个1毛钱。路过的左邻右舍，也帮母亲吆喝叫卖，不到半天时间，全部卖完了。

母亲虽然也没赚多少钱，可那一次的卖卵袋，成了母亲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那个重五节，乡村里，老街上，不时飘过母亲编织的卵袋，我看到卵袋里的“重五卵”，特别的香甜，似乎散发着母亲温馨的气息。多彩卵袋成为我至今时而的思念。如今的重五，已经不再愁吃了，也不再给孩子们煮蛋挂卵袋。就是给他们煮蛋，也不一定爱吃，更没有相互撞蛋的游戏和乐趣。这一切也许只根植在我们的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

□杨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