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黄酒不是一种黄酒，而是将雄黄化入酒里，寓意辟邪驱毒。雄黄酒平时不常见，等到见识的那天，必定是端午了。

雄黄其实是一种毒物，又叫明雄、黄石、丹山，是从矿石中提炼出来的，以武都出产为佳。《抱朴子》云：“雄黄当得武都山中出者，纯而无杂，其赤如鸡冠，光明晔晔者，乃可用。”雄黄是什么味道？《神农本草经》说是味苦性平。记得儿时端午，祖母会抖出一小包雄黄粉末，化入白酒中，然后用食指蘸取，在我额头上写一个大大的“王”字，喃喃道“百毒不侵、胜过老虎”。于是我就欢天喜地玩去了，仿佛真有“山大王”附体的感觉了。

除了额头写“王”，雄黄酒也须喝一口，喝下去才算“内外兼修”，才能百毒可驱。但雄黄终究是有毒的，而且有股怪味，得知其砷含量超标，便对雄黄酒敬而远之，生怕以毒攻毒不成，反倒以身试毒伤了脏腑。但习俗文化的力量是强大的，每年端午化一小碗雄黄酒的习惯还是坚持了下来，不饮不食，只洒于厨房角落，寄望能够团灭嚣张的“小强”。毕竟古书上说，雄黄可以用做解毒剂、杀虫药，能克蛇蝎百虫，“善能杀百毒、辟百邪、制蛊毒，人佩之，入山林而虎狼伏，入川水而百毒避”，所言不虚。难怪白娘子在端午喝了许仙的雄黄酒后便显了形，我猜想那雄黄酒必定是以黄酒化之，遮掩其颜色，故而白娘子也难辨一二；倘若不是，那必定是白娘子十足恋爱脑，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了。

农历五月初五，夏日已至，天气渐热，又将迎来梅雨时节，霉蒸难耐，正是蛇虫蜈蚣滋扰之时，因而民间除了“躲端午”还有“避五毒”习俗，而辨证的中医则更要以毒攻毒，以蝎子、毒蜂、蛇毒等用于药引或针灸。雄黄既然含有砒霜，自然属于“毒王”，端午驱毒，实为首选，破一破“恶月”的毒阵，也就安康可享了。中国最早的历书《夏小正》记载：“此日蓄药，以蠲除毒气”，大抵也是指出了毒能治毒的妙用，这实在是古人相生相克的妙法。

祖母生前曾患中风，服用中药治疗，我从药包中发现蝎子、蜈蚣等干毒虫，不免惊惧于中医用药之神奇，不过与鲁迅先生记述的奇怪药引如“成对原配的蟋蟀、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结了子的平地木”相比，已是正经了许多。雄黄确也没有用到，医家对毒性巨大的药物终究抱有几分忌惮，倒是那些古代方士为了升仙不老而以雄黄炼丹，确是有些不怕死就作死的无畏了，这已是端午以外的事了，不提也罢。

今年端午，也许不会再有雄黄酒，仿佛额头书“王”的岁月已经走远，封存成一段记忆。而雄黄酒虽以家乡黄酒取代，确也算一黄，也能张正气壮胆色驱秽毒，何须雄黄哉。

□钱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