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高考，我人生的重要一刻来临。父母虽然没有正面地下死命令，但看得出，家人亲戚们都非常关心我的这一搏，我内心的压力也特别大。

在农村班级里，平时各次成绩还算靠前的我，考完后，意识到这一次还是考砸了。中考时的那一幕再次出现，我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或者相信一种“宿命论”——考运不好。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是自己的综合心理素质不过关，遇重大事件容易紧张不安。

这一年，老家的旧房塌了，母亲借了些钱，在造房子。为了忘却这又一次可能降临的打击，我尽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白天，我在房基地上，搬砖、提水泥桶、抄水泥、背脚手架，把自己忙得没时间静下心来想高考的事；晚上，我在父亲的瓜棚里管瓜。借着明明灭灭的萤火虫的光，听着四周的虫鸣，突然感觉到安静得可怕。有一晚，在小小的瓜棚里，父亲对我说，没事的，人生的路有很多条。

这一个夏季，或许是我人生里最难熬的日子。

终于到了出成绩的时候。成绩可以电话查询，家里没有电话，我也不敢去镇上的电话亭，就躲在瓜棚里。夕阳西下，小妹跑着找到了我：哥，成绩出来了，城里的二哥帮你查了，还行，不算太坏。小妹满脸的汗水，望着我，差点哭出来。我腾地跳起来，头有一阵晕。幸好，我没有太辜负家人的期望。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家里已经背了一屁股的债务，我是决意不会走复读这条路的。我们那时的高考，是先填写志愿再估分的，我低估了自己的成绩，志愿意向也填写得低了一些，但我想：这也正好合我意向，尽快地毕业，帮家里减轻负担。我的第一专业，与海有关。

在学校办理毕业手续的时候，班主任笑着告诉我，成绩比以往失了水准，总分差得不多。她说，你在老师心里永远是个好学生，老师会祝福你的。这一刻，我感觉到师恩的沉重。

家里房子快建完的时候，我也踏上了去往高校的路。第一次离开小岛，去省城，三舅陪着我。三舅是一个电工师傅，和蔼可亲。他对我与小妹的关爱似乎超过了自己的儿女。他常说，你妈妈这一路过来，不容易，你要为她争口气。三舅返程的时候，又塞给了我五百元钱，这是当时经过我手的数额最大的钱。他说，不要饿着，身体好了，才是做任何事情的保障。

我很感谢三舅，可是第三年的冬天，三舅离我们去了，胃癌，到了晚期，短短几个月，原本精神振奋的人，瘦得皮包骨头。那年的寒假，我见了三舅最后一面，他无力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嘴唇微动。我凑上去，细微地听到他说，以后，无论怎样，要对得起你的妈妈。我点着头，这是他给我的请求，也是我对三舅的承诺。

时光转眼过去了27年，如今的高考，与那时似乎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意义。莘莘学子们，似乎也会有更多不同的选择。而对当年的我们来说，那时的高考或许便是人一生走向的决断。回望那年的高考，有太多的记忆油然而生，关于劳作，关于独立，关于担当，关于爱，关于亲情……

这些年，在人海里浮沉，我常常想起三舅临终前说过的话，我也坚守了自己的内心，在母亲不幸的一生中尽可能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所有的磨难都是我一生的财富。我仍将牢记在心。

□姚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