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棹歌漫记

　　兰溪人对《兰溪棹歌》有一种割舍不掉的情感，只要一提这诗，很多人便能朗朗上口：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要问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大家可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唐朝戴叔伦（732~789）。可是，果真如此吗？

　　这首署名“戴叔伦”的《兰溪棹歌》，出自《全唐诗》卷二百七十四，《全唐诗》成书于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是清代曹雪芹的祖父曹寅（1658~1712）主持编纂。不过，元、明、清时期，戴叔伦的诗作被人为地掺入其他人的作品，许多署名戴叔伦的诗，很可能被张冠李戴。清朝顺治至康熙初年，当时著名文坛领袖钱谦益（1582~1664）编纂过一部《列朝诗集》，在康熙初年由绛云楼付梓出版，但不久即遭禁毁，流传绝少。一直到了宣统二年（1910）才复刻发行。《列朝诗集》甲集第十一收录明初诗人汪广洋（？~1379）署名的《兰溪棹歌》，共三首：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夜半鲤鱼来上滩。

　　野凫晴踏浪梯平，越上人家住近城。

　　箬叶裹鱼来换米，松舟一个似梭轻。

　　棹郎歌到竹枝词，一寸心肠一寸丝。

　　莫倚官船听此曲，白沙洲畔月明时。

　　《列朝诗集》收录汪广洋的《兰溪棹歌》中的第一首几乎与《全唐诗》署名戴叔伦的《兰溪棹歌》完全相同，除去“半夜”与“夜半”之外。

　　清乾隆二十年（1755），歙县人汪启淑（1728~1799）把他在兰溪游历时创作的一百首诗，汇编《兰溪棹歌》一书付梓出版。汪启淑在书中提到汪广洋的《兰溪棹歌》 ，他说：“兰江鲤鱼最美，明家朝宗先生兰溪棹歌云：兰溪三日桃花雨，夜半鲤鱼来上滩。”朝宗先生即汪广洋，他认定这首诗就是汪广洋的作品。自从《列朝诗集》《全唐诗》相继成书，这首《兰溪棹歌》署名权的笔墨官司就已开局论战，至今未休。

　　在清代，早于汪启淑的《兰溪棹歌》，毛竒龄（1623~1716）写过一首《兰溪棹歌》，是五言绝句：

　　春水碧泱泱，春兰覆水香。

　　中流不用棹，直渡浦江阳。

　　比汪启淑生活时代晚一些的，江西人吴嵩梁（1766~1834）也创作过的《兰溪棹歌》，共四首：

　　九姓渔娃各样船，妹同年唤嫂同年。

　　新妆若个临春水，一面红潮最可怜。

　　兰溪溪水腻于罗，夹岸花开照绿波。

　　兰桨一摇风十里，鸳鸯多处美人多。

　　柳枝婀娜橘枝秋，才拨湘弦便解愁。

　　天上明珠抛作雨，珠声一串是歌喉。

　　欢有因缘妾有情，并头花朵记前生。

　　桐江此去无多路，只愿无风缓缓行。

　　历史上，土生土长的兰溪人究竟有没有写过《兰溪棹歌》呢？不得而知。我品读明代胡应麟的这组作品：

　　两岸清溪中有洲，山花红白遍溪头。

　　闻说西门好风景，大家同上木兰舟。

　　兰阴苍苍北固遥，中洲水面似金焦。

　　欲把湖头比溪上，若个三山在六桥。

　　饮水白虹千丈强，来来去去罢褰裳。

　　中流不碍蚤行客，隔水休呼夜渡娘。

　　渡口狂风掀白苹，惊波猛浪不愁人。

　　乍宵西崦踏青罢，明到兰阴赛水神。

　　郑村渡口风浪多，鱼船来去疾如梭。

　　相邀女伴到梁下，一时同唱采菱歌。

　　三百阑干浮碧空，笙歌缭绕暮云中。

　　天香夜半广寒落，错认银桥在月宫。

　　金台尖高高插天，俯江楼俯夕阳边。

　　当年板筑遁荒野，今日舟梁济大川。

　　城南回望告天台，衢婺悠悠二水来。

　　清献前身为时出，萧然琴鹤在蓬莱。

　　这组题为《兰江竹枝词》，共有十二首诗。细细品味，总觉得有些《兰溪棹歌》般的乡土滋味。

　　（蔡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