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雁
肯因争辩而成为农人的阶下囚后,在农舍里委屈地活着。跟着农人养着的鸭子们一起生活,和它们一起去池塘觅食,去鸭舍睡觉,甚至还接受了一只年轻母鸭的爱情。以至后来,不但鸭子们把它当成鸭,连农人也把它当成了鸭。
而肯自己明白,自己是只光荣的大雁,自己的家在云端里,而不是在这里。
它悄悄地等着被啄去的羽毛再长回来,但表面却不露声色。
秋天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春天又来了。
肯天天朝着北方的云中看,它在等。
终于有一天,云层上出现了一排黑点。肯悄悄地走到空地上,双足一跃,双翅一展,褐色的身影已在半空中。
当农人拿着网追出来时,肯早已到了云端。它在云间绕了几圈,看着那些啄光它羽毛的公鸡目瞪口呆,然后飞向那排黑点。肯知道,那是它的族群。
安已经是领头雁了。它看到肯回家,异常开心,带着雁群围着肯环飞几匝,然后领着大伙“嘎嘎”欢叫,对肯表示欢迎。
而肯因为长久不敢以雁的声音鸣叫,已经不会雁叫了。只是含着泪,在伙伴们身边摩肩擦羽,表示亲近。
傍晚,它们宿在苇荡。肯努力想发出声音,它对着风用力地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发出的不是大雁“嘎嘎”之长声,而是带“喔”音的鸡叫声。
肯想起来了,是它被啄光羽毛时,那些公鸡逼着它学鸡叫声,它无奈学会的。时间长了,它竟然习惯了鸡叫声。
肯觉得屈辱,于是想努力换回大雁的叫声。但这很困难,它只能慢慢练习。
终于,它叫出了“嘎”声。但这“嘎”声却不纯正,而是带着“喔”声的音。
肯怕别的雁听到自己叫声不正,耻笑自己,于是每天傍晚歇息时,总是偷偷跑到无雁处去慢慢练习。但这“喔”声总练不掉,它转换了很多音调想摆脱“喔”声,却总是消磨不去。
于是,每天傍晚的无雁处,总能听到肯用各种音调发出的“喔嘎”声。
有一次,肯在练习发声时,突然发现安站在自己身后,安其实已经在边上悄悄地听很久了。
安问肯:“你在人那里学过唱歌了?”
肯问:“什么叫唱歌?”
安说:“我们飞过城市,经常听到人用各种转音在叫,他们称这个叫唱歌,很好听。就跟你叫的一样,你的叫声也很好听。”
肯诧异地问:“我的叫声好听?”
安说:“是呀,很好听,比我们族群任何一个的叫声都好听。下次你也不用躲着叫了,飞行时,你可以叫一下给大家听听。”
肯问:“真的?”
安说“真的。”
第二天,雁群继续往南飞,安让肯给大家唱歌。于是,肯用各种音调叫“喔嘎”之音。
它想到自己被鸡欺侮,声音就含悲;想到自己又回到彩云之上,声音就喜悦。
它还想到了青山,想到了草原,想到了江河,声音因此含情多变。
于是,肯变成了雁群里唯一会唱歌的雁。
肯也渐渐从自卑中走了出来。
它每天飞行时,都给大家歌唱,大家为它鼓掌。
肯变得越来越自信,并开始有了一点点骄傲的倾向。
傍晚歇息时,它也唱歌。几只年轻的雁崇拜地看着它。肯很开心。
这天,在一个大苇荡里,夕阳西下,苇叶如金。
肯在西风里,背对着夕阳,给几个年轻的雁唱歌,歌声清越又激昂。里面既有对昨日的伤怀,又有对明天的憧憬,年轻的雁听得如痴如醉。
正唱的投入时,突然听到一声轰鸣,雁群受惊,“哗”地飞了起来。肯也连忙跟着飞起来。
它感觉到自己身上流血了。
原来,有猎人循着它的歌声找过来,向它开了枪。
所幸命大,猎枪未打中肯的要害,但也划破了它身上几处皮毛。
肯刹那明白了,美妙的歌声招来的不一定是掌声,有时也会招来枪响。
丁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