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在上海过冬
身为在暖气房里长大的地道北方人,对于寒冷,尤其是南方那湿冷的气候,内心的畏惧仿佛与生俱来,深深烙印在骨子里。
记忆中,家里早早用上了集中供暖的暖气片,水银色的外观,安放在每个房间窗台下方靠墙的位置。用手触摸,那滚烫的温度让人感到无比温暖。上世纪90年代,人们会精心为其打造带栅格的三合板暖气罩,美观与实用兼具。洗过的衣物袜子往上一搭,几小时后便能收获温暖舒适。出门前将手套放上去烤一会儿,就能带着满满的热乎气抵御寒冷。不止是居民家,任何公共区域的室内,暖气也是必备设施。学校教室里的暖气贴墙而立,虽然装修不如家里那般讲究,但其保暖功能足以让我们在冬天只需身着毛衣便能安心上课。
我的家乡山西大同,冬天最冷时能达到零下三十多度。幸运的是,作为产煤的能源城市,从不缺烧煤产热,暖气供应十分充足。然而,大学毕业后的我,阴差阳错来到了没有暖气的上海工作。
在上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我生平第一次长了冻疮,手上两个,脚上一个。那种疼、胀、痒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难受至极,甚至影响到了睡眠。同样是零摄氏度,家乡的零度与上海的零度简直天壤之别。
无奈之下,只能开空调取暖,可空调的热气局限在一处,客厅热了房间依旧冰冷,上个厕所都要哆哆嗦嗦。洗澡时,暖风浴霸齐上阵,还得纠结浴霸的强热灯会不会把自己晒黑。空调热风吹久了,人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脸上像是喝了半斤烈酒,而双手却依旧冰冷,仿佛刚刚打完雪仗握着冰块,实在不舒服,但关掉空调,在家就得全副武装,穿上珊瑚绒家居服、羊绒袜子、棉拖鞋,手捧热水杯还得不停续水。
千禧年前后,大同多数人家已将暖气片换成了地暖,甚至还有“天暖”,也就是楼上人家的地暖,形成了环绕立体式保温。爸爸说冬天家里得开窗,不然室温能达到二十六七度。弟弟则笑称必须在冰箱里备着冰棍雪糕,每天来一支,不然日渐丰满的体格容易中暑。对比之下,真是“冷暖自知”。
工作后,妈妈来上海探望我,我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棉拖鞋,却引得妈妈一阵心酸,直说苦了闺女,这湿冷的冬天可怎么过。
多年过去,几次换房搬家,在上海没有预装地暖的房子,我也都装上了明装暖气。虽做不到回家就短袖光脚吃雪糕,但至少不再哆哆嗦嗦,也不用在开空调和忍受其副作用之间艰难抉择。
一个城市有其独特的性格与气息,正如人一样,受水土滋养。上海地处江南,北风的咆哮与冰冻三尺似乎与它格格不入,太过刚硬;四季如春,不冷不湿,不热不闷,又难以体现它的性情。既来之,则安之,北方的人在上海的冬天里,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在慢慢与这座城市和解。
宫 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