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

夏夜已深，蛙声阵阵，宛如潮水般汹涌。我独自漫步至荷塘之畔，月色皎洁如练，轻轻铺洒在水面上，微风轻拂，水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波纹，又悄然平复。这荷塘虽不甚广阔，不过半亩方圆，四周杂树环绕，白日里并无特别之处，唯有夜幕低垂之时，方显露出几分别样的风情。荷花正值盛放，白的纯净如雪，红的热烈似火，粉的温婉如少女的脸颊。它们自墨绿的荷叶间亭亭玉立，有的完全绽放，有的含苞待放，羞涩地隐匿于叶下。

我一直认为，花中之最洁者，非荷花莫属。她不似牡丹那般雍容华贵，也不及玫瑰那般娇艳诱人，只是静静地伫立于水中央，不染半点尘埃。月光映照下，荷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宛如洒落的一把碎银。偶有青蛙跃上荷叶，水珠滚落，发出细微的“扑通”声，随即被连绵的蛙鸣所淹没。起初，这蛙鸣显得有些聒噪，然而听久了，竟也化为一种韵律，高低起伏，远近交织，仿佛在演奏一曲古老而悠扬的乐章。

月光轻抚下的荷塘，与白日景象迥然相异。白日，荷塘生机勃勃，荷叶铺展如碧盘，荷花绚烂如火，红绿交织，绘就一幅热闹非凡的画卷。而此刻，荷叶收敛了青葱，荷花也褪去了娇艳，一切融为一片柔和的灰白朦胧。月光如细流，倾洒在荷叶之上，荷叶仿佛张开的手掌，温柔地接纳这份银色的恩赐。微风轻拂，荷叶悠然摇曳，月光便在叶面上潺潺流动，恍若水银倾泻，又似珠玉跳跃。

我俯身细赏荷叶上的月光，它并非均匀铺展，而是依循叶脉的脉络，展现出深浅不一、浓淡交织的景致。叶脉凸起之处，月光尤为皎洁，凹陷处则略显幽暗，赋予整片荷叶以立体的韵味。几片荷叶上，白日遗留的雨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宛如镶嵌于叶面的珍珠。风起时，雨珠滚动，偶尔自叶边滑落，坠入塘中，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叮咚”声，激起一圈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塘中的荷花，白日里粉嫩娇艳，此刻却变幻为淡雅的紫色。花瓣边缘被月光细细勾勒，镶上一道银边，花心则隐于暗影之中，显得深邃而神秘。有的荷花半掩芳菲，花瓣微卷，犹如少女羞涩轻抿的唇；有的则全然盛开，毫无保留地向月光展示其花蕊的奥秘。我靠近一朵半开的荷花，竟捕捉到一缕幽雅的芬芳，这香气在白日阳光下略显淡薄，此刻在月光下却凝聚得愈发清新而持久。

月光不仅为荷塘披上了不同的色彩，也悄然改变了它的声音。白日里喧嚣的蛙鸣，此刻变得稀疏而低沉，仿佛也被月光抚平了热情。偶尔一两声蛙鸣，自荷叶下幽然传出，沉闷而遥远。水面上，鱼儿不时跃起又落下，激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闪烁，如同瞬间即逝的银色箭矢。

我沿着荷塘悠然漫步，月光从不同角度洒落，荷塘呈现出万千变化的美景。时而月光直射，荷叶荷花如同剪纸般清晰映于幽暗水面；时而月光斜照，荷叶的投影拉长交错，在水面上织就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我的身影在这网中穿梭，时而与荷叶投影交织，时而分离，宛如在进行一场静谧的舞蹈。

荷塘中央，一片开阔水面沐浴在毫无保留的月光之下，通明如镜，水底的淤泥、水草乃至游弋的小鱼，皆清晰可见。这明亮的水面与周围暗影中的水域形成鲜明对比，宛如黑暗中的明镜，映照出天上的明月与稀疏星辰。我拾起一枚小石子，轻轻投入这明镜，月影瞬间碎裂成无数银色光点，在水面上跳跃闪烁，许久方归于平静。

夜渐深沉，露水悄然凝结。荷叶上，月光与露珠交相辉映，露珠初时细小，渐而汇聚成珠，在叶面上滚动。月光穿透露珠，折射出斑斓光点，使得整个荷塘仿佛铺满细碎钻石。荷塘对岸的树丛中，一只夜鸟惊飞而出，掠过水面，消失在夜色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荷塘的宁静，荷叶一阵颤动，月光也随之摇曳。但很快，一切复归平静，唯有那被惊扰的水面，余波荡漾，缓缓扩散，最终消逝于塘边。

月亮已西斜，色泽由银白转为淡黄。月光渐趋柔和，荷塘的轮廓也随之模糊，荷叶、荷花、水面，渐渐融为一体，化为一片灰色的朦胧。唯有偶尔拂过的风，还能隐约勾勒出荷叶摇曳的轮廓。这荷塘月色之美，不过是光与影的巧妙游戏。露水愈发沉重，荷塘渐渐隐入夜色深处，唯有那月色，依旧静静地笼罩着这片天地。

荷塘月色，月光透过窗缝，在地上勾勒出一道银白的线条。那荷塘中的每一朵花，都是月亮写给大地的深情情书。

周广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