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是一树柿子红
每年霜降前夕,我都要携妻子和女儿去岳父家看看。每次去,都能吃上红柿子。
岳父家住在老街上,主门通街道,门后对巷子,中间是一方小院。院子不大,大约六七十平方米,收拾得干干净净,四周种着兰草、杜鹃、海棠、月季、茶花等,虽不都赶在霜降时节盛开,但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还有一块用栅栏围的小菜园,种了些香葱、白菜。最显目的是一棵柿子树。大碗口粗的主干,斜斜向上,在一人高的位置开始分叉:左边两枝,右边三枝,每根枝丫又生新枝,层层叠叠,枝繁叶茂,葳蕤得能遮半个院子的阳光。
树是岳母栽的。她在栽下柿树后不久就去世了,已有三十多年了。岳母最疼爱我们,她在世时有个约定:平时节假日不来也就罢了,但每年霜降前后一定要来吃柿子。所以,每年这时节,无论多忙,我们都会相约而归。
每次回来,岳父就搬来一张方桌在柿子树下,让我们打牌、喝茶、聊天,小院子里一下子就变成了欢快的海洋。
岳父家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各自都成家立业了,并且都在外地工作。每年霜降这天,岳父就早早把家里家外打扫干净,烧好开水,拿出好茶,并不时在门口张望。一家一家迎接,倘若哪家来得迟,他就坐立不安起来,直至都回来了,他才消停。
各自小家到齐了,有一二十人,前厅后院一时人头攒动,像赶集的一样。岳父岁至耄耋,不但不烦,反而高兴得合不拢嘴,不是倒茶,就是递烟,还不停地往重孙们口袋里偷偷塞红包。
霜降前后,院子里的柿子开始熟了,红的似火,青的如蓝,黄的若霞,一串串,一簇簇,又大又圆沉甸甸地吊在枝上,站在树下,伸手就能摘到。红的软软的,摘下来就能吃;青的黄的,硬而涩嘴,要放几日,便会自然软化;或用“三开一凉”温水浸泡二十四小时,便能脱涩,去皮食用,口感清脆香甜。柿子无论哪种吃法,都能让我们大饱口福。
二女婿身材矫健,打小就喜欢运动,打球、游泳、爬山练就一身“武艺”,每次都是他上树“献技”。他身轻如燕,猱升猿跃,一眨眼时间就立在树杈上。树上的柿子便扑簌簌地落,下面早有人用篮子接着;也有人扯着偌大的塑料皮兜在树下,四人各执一角,柿子便如雨般噼里啪啦落在上面。有时不巧没接住,掉在地上,红柿子便炸开了花。同时,树底下两个城里的媳妇拿着竹竿,杆头绑个“采摘神器”,看准,一戳一个。
亲人们纷纷围在树下,或抬头张望,或弯腰分拣,忙得不亦乐乎,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与幸福。
不一会儿工夫,一树柿子就所剩无几了。当大家正瞄准树梢上那几个红灯笼似的柿子时,岳父在树下便喊:“别摘尽啦,留几个给小鸟吃吧。”
二女婿下来时,已是大汗淋漓,衣裤上沾满了橙黄相间的汁液,头发上也插着两片树叶,脸上却笑得灿烂。
吃过晚饭后,几大家纷纷拎着一兜早已分好的柿子各自回家了。
回家路上,看着一轮玉盘般的明月挂在树梢上,我忽然想起岳父的话——柿子别摘尽了,要留几个给小鸟吃。
直白的话语里,包含着多么深刻的道理啊。是的,一树柿子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礼物,要反馈几分,就像这霜降时节,是亲人的牵挂,更是亲人的深爱。我们怎能缺席?
徐启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