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静谧的公园里,我遇见了一位拉琴的老者。
那时月很圆,略有凉意的月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投射在片片已是金黄的叶片上,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影子。公园里散步的人已不多,我走在河边的小道,踩过落满地的月芒,伴着脚下小石子“咯咯”的响声。他坐在小河的另一边。由于夜有些朦胧,距离又有些许远,我看不清他,只是从河的另一端听到一缕离别伤愁的琴声。这琴声,听着像是二胡,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中流荡,流着,流着,流向一些不知道的虚空……
沿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我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琴声愈渐清晰,走近后,老人刚好一曲奏毕。此时月下已无多少人,嘈杂的虫鸣声在萧瑟的秋风掩盖下,已渐渐停息。我看清了老人和他的琴。
那确是一把二胡,紫檀木的琴桶已经有了岁月的裂纹,琴头上的龙头雕文栩栩如生,两根琴弦笔直连接着琴头与琴桶,中间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马尾工,又细又软,还散发一丝淡淡的松香。老人的脸有些黝黑,两鬓的白在月光下反射成点点星光,穿着一身格子衫,鸭舌帽檐压得很低,握着琴颈的手苍老却丝毫不见粗糙。
在夜空哀愁余音缭绕的回响中,我和老人相视一笑。
老人说他经常会来这拉琴。退休后生活一下子空闲了,少了工作的压力,也有了时间干些自己喜欢的事。老人年轻时便喜欢拉二胡,对二胡有着莫名的情愫,二胡的声音一起,那如泣如诉、饱含沧桑的愁绪就萦绕心间。“小时候听家门口有个吹打班子,经常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排练。那时候生活朴素,小孩子放学后就在村子里扎堆乱跑,而大槐树下就是我们的基地。每回我都喜欢躲在拉二胡的爷爷后面,他们休息的时候我就拿他的二胡有模有样地拉起来,他也乐意教我,久而久之我也就慢慢会拉了。俗话说,三年笛子,十年二胡,一眨眼就要一辈子了。”
我小时候也学习过好几年二胡,不过上初中后慢慢地荒疏掉了。老人闻之眼中一亮,似乎找到知音般,开始侃侃而谈。他告诉我二胡的声音始终都是带着愁的,无论是演奏《二泉映月》的叹息、哭泣,还是演奏《赛马》的奔腾、热闹,终不免有愁情在其中。“二胡的愁是他本身的气息,近似人声、个性鲜明,就像钢琴的优美,笛子的醇厚,古筝的清悦、高洁,都是乐器最本质的魅力。”
我说,我小时候学了半首《赛马》,最后的那段马鸣嘶叫,万马奔腾的声音至今都没有学会。老人看出了我眼中的遗憾,说那一段才是这首曲子的精华。
“我拉一首《赛马》吧,我们一起去看一下草原上策马奔腾的场景,然后就回家。”
在老人的琴声中,我看到了我的童年,看到了我小时候学习二胡的景象,看到了未曾坚持而留下来的些许遗憾。
回家路上,月芒依旧铺满大地,我走在月影上,耳边回荡着老人的琴声,还有我的未曾学完的半首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