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绣湖

母亲的“救命蒜”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提起腊八,人们往往首先想到腊八粥,而我脑海里除了腊八粥,还有腊八蒜。

腊八蒜,顾名思义就是在腊八这天腌制,因这个季节正值数九寒冬,气温较低,天越冷,腌制出来的腊八蒜就越绿越脆,还不容易腐烂变质,早了或者晚了口味都不地道。

腌制腊八蒜大约需要二十几天的光景,蒜瓣在密封严实的陶罐里经受醋的充分浸泡,一直到除夕夜才能启封食用。腌好的腊八蒜绿莹莹的、青鲜鲜的,看上去心里就很舒服;就着蒸馍或者稀面条佐餐,口感极好,辣中带着酸,酸中透着甜,很能勾起食欲,让人胃口大开。

当然,农家腌制的腊八蒜主要还是为了过年时就饺子吃的,要不怎么早不开坛、晚不开坛,非要等到大年三十除夕夜开坛呢?以前乡间的年夜饭极其简单,没有大鱼大肉,没有珍馐美味,饺子却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主打吃食,饺子下锅了,腌制腊八蒜的陶罐打开了,年味也越来越浓了,一碗热腾腾白生生的饺子,再配上一碟脆生生绿莹莹的蒜瓣,二者搭档绝佳,令人赏心悦目。

在童年的记忆中,每年一到农历腊月初八,母亲就忙活起来了,她先到醋房打来上好的米醋,搬出那些陈年的瓶瓶罐罐清洗晾干,再从厢房的房梁上摘下一挂大蒜,精心挑选出瓣多且瓷实的紫皮大蒜。母亲把剥好的蒜放进一个个敞口大瓶里,再倒入米醋淹没大蒜,密封瓶盖后放至背光处。

我对腊八蒜的兴趣,在于每天观察它的颜色变化。因为当腊八蒜变得通体碧绿之时,新年就到了。腊八之后,我每天都生活在期盼中,扳着手指算还有多少天就过年了。看着腊八蒜的颜色一天天变绿,我仿佛被某种绿色的希望牵引着,将要抵达一个快乐驿站。

终于到了除夕夜,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腊八蒜就开始“闪亮登场”。白瓷盘里,几粒腊八蒜仿佛翡翠碧玉一般,盈绿可人。拿起一瓣咬上一口,脆脆的一声轻响,酸、辣、甜几种滋味瞬间涌了出来,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极为脆爽可口。

关于腊八蒜,我们家还有一个故事。那年春节前夕,一个满面愁容的男人进院子讨水喝,那男人看见父亲拿着腊八蒜就着馒头吃得津津有味,就忍不住问父亲:“大叔,能让我尝尝您手里的蒜吗?”母亲听了,从腌腊八蒜的罐头瓶里捞出来十来瓣,递给那个男人说:“自己家腌的,尝尝。”顺带,母亲还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刚出笼的馒头。

那个男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谁知道第二年一进冬天,那个男人提着礼品登门了。母亲不解,那男人解释说,他在县城开了一家小餐馆,由于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堵住门,年都没法过,就一个人跑了出来。眼看就要过年了,有家不能回,心灰意冷地不想活了。那天进我家讨水喝,嗅到父亲吃的腊八蒜散发出一种很不一样的气味,他也喜欢吃腊八蒜,但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腊八蒜。他突然想到,他的小餐馆之所以经营不下去,就是因为没有特色……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回去了,对每一个上门讨债的债主拍胸脯保证,两年一定连本带息还上。那次过完年后,他就出门拜师学手艺去了……

其实这个男人上次一进院子,母亲就觉察不对劲,他走之后,母亲不放心,还让父亲跟着去悄悄观察了好一阵子。

他接着说,之所以有勇气回去面对,是因为看到我父亲吃的腊八蒜突然想到老家有“腊八算”的说法,说过完腊八就是年,一年过去了,一年所欠下的账也该清一下,逃跑算什么男人?!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那天大叔在后面悄悄跟着我,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连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关心我,我之前咋还要寻死觅活的……

自从这个事件之后,母亲的腊八蒜有了一个高大上的绰号——救命蒜。

流光飞逝,斗转星移,母亲已去世多年。在母亲去世后,我每到腊八节也腌腊八蒜,可总是没有母亲做的翠绿,口感也不十分酸辣清脆。如今又到了腊八节,我想念母亲那翠绿的腊八蒜,也想念她。 尚庆海

2021-01-20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81706.html 1 3 母亲的“救命蒜”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