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越来越浓,人们开始备年货。我家乡安陆,各种年货中准备最细致、准备时间最长的是香肠,也叫腊肠。年关一到,城镇乡村腊肠飘香。哪怕有时候猪肉价格居高不下,大家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照“灌”不误。
“灌”字很形象。猪肠刮洗干净,我们称之为肠衣。猪肉搅碎了,加佐料,盐糖酱醋各取所好腌透。细细薄薄一条肠衣在漏斗上撑开口,肉糜灌注,肠衣瞬间油亮饱满成圆胖子。整根肠装满后,以一次能吃的量为准,转几圈隔成一段,便于加工食用。看到有气泡的地方,拿根针扎几针排气。腊肠做好后,肉紧实、有嚼头。
家乡的腊肠,咸香打头阵,饱满紧实。制作腊肠,选肉绝对是关键一步,肉越新鲜,腊肠的口味也越好。母亲选取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肥瘦比例四六开,做出的腊肠口感好,吃着更香。
母亲灌的腊肠,鲜香美味,嚼劲十足,肉嫩而不柴。香肠做好后,母亲将其挂在通风的地方,慢慢风干。家乡的冬天,北风劲头十足,即使粗糙的肠衣,也被吹得皱纹横生,这时就可以晒了。冬天的太阳暖烘烘没啥脾气,耳鬓厮磨间,晾干晒透收起来。母亲说,不能晒老了,晒老了的腊肠油析出太多,又硬又柴,口感差。猪肉这么贵,我们要珍惜。
一串串腊肠收起来,挂在阴凉的房屋角落里,怕落灰,外面裹了几张晒干的大荷叶。吃的时候,割一节两节放锅头蒸一蒸。什么腊肠炒年糕、腊肠下火锅、腊肠小炒……要我说,都不如蒸腊肠更为礼遇——蒸出了真滋味。腊肠一段,洗净,斜切成片,放在饭锅上蒸。米饭好了,腊肠也蒸好了。不需任何调味,腊肠的香气已愈发浓郁,尝后令人欲罢不能。
这是我习惯的吃法。蒸透的腊肠粉红轻白、油滋莹润,熟透的米饭雪白干净、粒粒分明。因为腊肠的滋润,米饭白中透出亮色。好腊肠配上好米饭,其美妙简直就是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方遇到正确的人,结下一段好姻缘。揭开锅盖,香气瞬间席卷整间屋子。这样的组合,放在桌上就令人蠢蠢欲动。以至于一年里总有不少时候,我都会惦记放在米饭上蒸熟的腊肠。
腊肠炒青蒜,也是一道下饭菜。青蒜是母亲从菜园里拔的,去老叶洗净切斜段,香肠洗净,擦干水,切片备用;锅内放油烧热,姜丝放入煸出香味,将青蒜、葱、红椒片放入同炒;加白糖、生抽少许和辣椒酱调味;炒好的腊肠片放入略炒就可出锅了。此道菜摆在餐桌上,香气扑面而来,浓郁醇厚,人的味觉瞬间俘虏,且其营养丰富,还有开胃的效果。
据说,腌制食品对健康无益,然而我的心诚实地告诉我,在意的东西越多,幸福感会越弱。有时候,食物的意义不在于饱腹,最重要的是食物承载的热量、脂肪之外的东西,如早已远离故土的我,在渐渐老去后,常常想起已离开的母亲,想起与母亲有关的美食——腊肠,它是人间最深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