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忆 赵 老
● 张跃江
闻赵文卿老先生去世的消息,不免震惊和悲痛。多少年来,赵老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里。2008年,在北京举办《李渔伟绩展》期间操劳过度,突发心脏病并昏迷,手术后才转危为安。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他,一次见到,他说自己刚住了几个月的院。今年以来,明显感受到赵老衰老了很多,5月见时,感觉他的听力不如从前了,7月见时,步伐又小了些,但他依旧精神矍铄、春风满面。就在今年,他还多次和我提到想再出一本关于李渔的书,在发给我的短信中也说道:“去年就提起再出一本书的事,要做是肯定的,只因身体提不起精神,要待到夏去秋来看情况而定了。”然而,壮志未酬,在这寒冷的冬日,这位在研究李渔道路上义无反顾前行的壮士,还是停止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我和赵老相识大概有四年,只是因为他和邵锡梅馆长、刘成陆老师合出一本书叫《金华人眼中的李渔》,我协助查找和录入一些资料,所以渐渐有了联系。他对生活、对学术的精神,让我感动。每次见到他,总是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他便远远地、乐呵呵地挥手向你打招呼,就像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热情。
赵老是健忘的。他常常和我说起自己脑子不好使,总是忘掉一些事,来图书馆时会错过公交站点,又重新坐回来。记得第一次和他交谈时,他便问起我是哪个地方的人,原来我家和他家的村子很近。他又问,认不认识村里的包立天?我说是我的舅公,他说是他同学。又问了些我舅公的情况,可惜他已去世十多年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又会问起同样的问题。
7月30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来找邵馆,邵馆刚好不在,便嘱托我转告,怕我忘掉又写在了纸上让我转交。我看见他拿笔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心里不禁一阵心酸。“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了,耳朵听不清,眼睛看不清,脑子不灵光,腿也不行了,刚才上来时逮了个读者就让他搀着上台阶,反正老头子也不去管面子了。”说着,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临走时,我搀扶着他坐电梯下楼,电梯中他又问起了同样的问题,我把我知道的和他说了一遍。我送他出了图书馆门口,下了台阶,他停下脚步,朝我肩膀拍了几下,微笑着说:“谢谢了,就送到这吧,前面都是平地,没关系了。”
赵老又是拥有超强记忆力的。对于需要收集的有关李渔的作品,他总能记得在哪本杂志或哪张报纸上,几几年第几期第几版,作者是谁。
去年,他发来信息让我给他找一本《说杭州》的书,馆里找不到,之后我查到磐安馆有,联系后寄了过来,赵老看完后我便要寄回。赵老来我这上下楼不方便,便约好把书放在传达室,只以短信联系。就因为几块钱的运费,尽管我一再推辞,他还是在短信中多次挂念着要给我,“磐安馆借的《说杭州》一书我已放在您馆传达室,请查收,寄还。费用连同上次的,待下次会面时一并奉还!多谢了!赵文卿”,“一本书是小事,但有此书的馆不会多吧!一来一往,仔细对待,慎重烦劳。来往寄费,望当笑纳,待当面奉!”他的言语总是那么恳切。
几个月后的一天,他和刘成陆老师来找邵馆,他先来我办公室,拿出20块钱,笑呵呵地说:“麻烦你已不好意思了,这运费你一定要收下”。说着硬要把钱塞给我,我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自然推辞。刘老师在一旁说:“赵老就是这个脾气,小张你就别推辞了”。我收下10元,说已经够了,他这才放下心来。有一次,他来馆里,说新书出版后,发现有位作者的一篇稿件还没收录进去。上百篇的书稿、字画,居然还记得哪篇没有收录,让我很惊讶。他无不遗憾地责怪自己后期审核的精力不够,并坚持要给作者写封道歉信。
我想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赵老总是忽略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以给那些他认为应该记住的事腾出空间,比如忽略自己的衣食住行而记住别人的好。认识赵老前,他就是图书馆的常客,他蹒跚的身影经常出现在书架之间,我多少也曾听闻他在李渔方面的事迹,对他心怀敬意;认识他后,敬重之心日甚。不仅因为他宣传李渔,研究李渔的成就,更因为他的乐观、他的执着、他的为人。